校園四週的教室，不時傳來一陣陣的朗書聲，齊而宏亮，聽了也讓人振奮不少。可是......坐在小六紅班教室中的小穎卻不為所動。班上的老師正辛勤的在黑板前授課，而小穎則以手掌托住自己的面頰，迫不及待的期待鈴聲的“信號”響起，也不曉得已睡了幾覺醒來。
“七、六、五、四、三......”終於，在心門倒數的呼喚下，一陣鈴聲打破了原有的寂靜。學生們的喧嘩聲奪走了小穎的悶氣。他使勁的伸一伸懶腰，便像瘋狗般抱起書包颼出了校園，直奔往市中的遊戲機店打遊戲機，一直到口袋摸空了後才甘心離座。
在踏入家門口的那一刻，小穎欲進又止步，因為耳際又傳來一陣陣難聽死的男人歌聲，不文不雅，越聽就越覺得刺耳。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小穎的父親高明。
“咦？小穎，你回來了呀！快進來吃晚飯了！”正在猶豫之際，巧好小穎的母親玉盈瞧見他了，因此忙把他喚進來。
小穎放下書包，只是靜靜的吃著眼前的飯菜，一句話不說，一眼也不瞧瞧那位與他同桌的高明。因為小穎實在是厭倦呆在這個家，恨極了這個一天到晚只會沉迷於酒精中的父親。
從小到大，都虧玉盈努力做兼職賺錢才得以把小穎養成這麼大。也許是因為這緣故，玉盈並沒什麼時間去照顧小穎，所以小穎很多時候都必須學習獨立，因此在這種無形中缺少母愛的情況下，他們母子的感情並不是很好。
“喂！”在吃著飯當兒，那酒鬼父親突然間大聲喝著小穎。小穎裝著沒聽見，但是高明仍繼續道：“”喂！你究竟是正常還是白癡的孩子啊！怎麼每天回到家總說不上五句話也！哈......春天的花，是多麼的香，秋天的葉，啦......”說完又借著酒意唱起歌兒來了。
小穎聽罷忙扒完最後一口飯，轉身步入睡房去關起了門兒。
就在小穎開始想尋找一處寂靜的空間來撫平自己思想的時候，客廳中又傳來了陣陣拳腳聲和哭泣聲。不用問，高明又在向玉盈要錢了，而玉盈卻寧願挨打挨踢也不肯給，所以才會鬧成這樣子。這種情形，每隔三兩天一定會發生一次，玉盈身上的傷永遠是不會痊癒的。誰叫自己的父親爛喝爛賭，又不肯做工呢？
想著、想著......小穎又按奈不住的流下淚來，衝出房間大聲罵道：“夠了夠了！為什麼你們老是不肯給我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快樂的家庭嘛！天天吵吵鬧鬧的！難道你們不會感到厭倦嗎？我真的好辛苦好辛苦啊！你們停止了好不好？鳴......”
小穎說完不等雙親的反應，已憤而奪門而出，邊拭眼淚邊狂奔，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目標在哪兒？當停止了憤怒的步伐時，小穎已發現自己正佇立於一條寂靜的後巷了。
他勇敢的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眼淚停頓下來。開始走了幾步，小穎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跑了這麼多路。他頓了頓，巧合瞧見了前邊不遠處正好有幾個年級看上去差不多與他一樣大的孩子在玩彈珠。這已是他好久未曾玩過的兒時遊戲了。因此，他忙拭乾了淚水，勉強擠出些笑容來，邊跑上前去邊問著他們道：“我可以參與你們玩嗎？”哪知卻不小心絆倒了石頭，整個人摔在小孩們玩彈珠的空地上，因而把他們的彈珠弄亂不止，有些甚至還滿天飛，跳不見了呢！小孩們見狀以為小穎是有心破壞的，因此都怒不可竭，立刻圍上來揍著他，搞得小穎手無寸鐵的挨了一陣毒打。
“鳴.......不要打我！我不是有心的，求求你們......好痛啊！哎喲......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小穎邊哭邊叫，但小孩們卻無動於衷的，繼續喊著打。
“嘿！怕死就別來打走我們的彈珠！打！打他......”
“我踢你的屁股......”
“我打你的背......”
那四個小孩就是這樣打、那樣踢，盡管小穎如何求饒都是白費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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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穎回到家的時候，已近午夜時分了，所以高明已經睡了，就只剩那心焦如焚的玉盈在門口踱來踱去，期待著小穎身影的出現。
小穎著疲累的步伐，帶著滿臉的淚痕緩緩的步入屋裡。玉盈一見小穎臉上青一塊，藍一片時，可驚得立刻奔上前去抱起他，並不斷往他身上尋找其他傷處。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你和別人打架了嗎？怎麼被打得這麼傷啊？”
小穎不動聲色，只是掙扎著要下來，但玉盈卻把他抱得如此的牢，差點兒就不能動彈了。
“你說話啊！你怎麼越大越不愛說話？你不疼媽媽了嗎？小穎啊.......”玉盈說著說著，不禁悲從心來，哭成了淚人，這可把小穎也給感染得流下淚來，並激動的喊著：
“你不是我媽！我媽不會這麼無能！老是給那個酒鬼欺負都不吭一聲！你為什麼不跟他離婚嘛！這種日子我實在是受夠了！”小穎說完忙從母親的懷抱逃出來，蹲在屋簷下直擦眼淚。
玉盈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走至小穎身旁道：
“自把你生下後，我都無怨言的努力工作，打算儲多些錢來，好讓你的前途有個寄托。雖然我的丈夫是個廢人，可是我還有你啊！你是我的希望、我的全部啊！就是因為你，我才能活至現在，不然早就想一死了之了！”
“當我看著你一天一天的長大時，心中是多麼多麼的開心，哪個你卻一天比一天少說話。為了這件事，我哭過，也罵過自己，但就是於事無補啊！小穎，你體諒媽媽，了解媽媽的。你可知道身為一位母親，她的責任有多重大，雖然我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好母親，可是該做的，能做的，我都曾努力過、改變過。而你不領情，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玉盈說完後，小穎立刻抬起那水汪汪的眼睛，一手抱著偉大的母親，激動的開口道：“對不起！對不起！媽！以前我太傻太傻了！我不知道你為我犧牲了這麼多的....媽媽......”
“我的乖小穎......”玉盈眼見自己兒子已明白自己的苦處，又興奮得掉下了淚。因為她萬萬想不到這番肺腑之言竟真的能把小穎喚回頭來。
“媽，讓我們兩人相依為命吧！你和那酒鬼離婚好不好？我不想再對著他了！我們兩人一塊兒生活一定會很幸福的，從此你不會再被他打、被他欺負的了。”
“小穎，你聽媽說，‘父親’對於一個成長中的小孩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要是我和高明離婚的話，你將會失去你的父親。當朋友問起你父親時，你該怎麼回答呢？”
“我會告訴他們說，我父親是個酒鬼，所以媽媽不要他了！我也不要他了！再不，會說我爸爸早就死掉了！”小穎望著母親天真地道。
“你不可以這麼說的，因為紙始終包不住火，他們遲早會發現的，到時你便會發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現實，他們會取笑你沒有父親，或是以為你是個私生子，這會使你心靈受創的，也許還會抬不起頭來做人呢！”玉盈哄著小穎道。而小穎也似懂非懂應了聲：“哦！那我們就當那酒鬼為收音機囉！”
玉盈聽了後笑了起來：“傻孩子。”說完她把小穎緊緊的摟在懷中。這是她渴望已久的一刻了。
“媽，我愛你......”小穎也大力的挽著自己母親，深怕一松手，母親便會溜走。
“媽也愛你。”
※ ※ ※
經過了昨夜的真情傾吐後，小穎立下宣言，從此以後不會再讓母親心痛和擔心了，所以每每在放學後也忙著趕回家吃飯和溫習功課，因為小穎知道，唯有他才是玉盈的希望，小穎當然不會讓母親失望。此外，為了不讓母親再掉淚，他誓言一定要發奮圖強，以便趕上年尾的小學檢定考試。也因為如此，他們母子的感情也日益增進，可說是苦盡甘來的成果。
原本小穎以為這場家庭 風波會在此告一段落，哪知接下來的這幕接踵而來，改變了整個家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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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當小穎在房中做功課，廳中又傳來玉盈的哭叫聲。小穎知曉母親一定又被打了，所以忙奔上前去拉開正想向玉盈揮拳的高明。
“你又想打媽了？我不准你打！”
“喂！白癡！沒錢你怎麼有錢開飯呀？”高明醉醺醺的笑著說。
“你就只會把錢拿去買酒和賭博！其餘的事你哪兒會管，就算我們睡街你也不知道！毫不關心的！”
“喂！你說什麼，嘿！看你平日不聲不聲的嘛！想不到罵起人挺凶的嘛！喂！我可是你父親啊！你這種態度對我說話是什麼意思呀！啊？？”高明揮了揮拳頭道。由於玉盈擔心高明會為難小穎，因此忙護著小穎道：
“小穎還小，這不關他的事，你可別向他施毒手！”
“去你的！向你要幾個錢也婆婆媽媽的，不想活了嗎？！”高明說完又立刻把玉盈踢開。小穎見狀忙上前去對高明又罵又猛捧捶道：“別動我媽！你這酒鬼！根本不是我父親！去死！你去死！”
“臭小子！”高明說完就隨手把小穎一推，哪知小穎卻撞上了桌角，然後再緩緩跌倒於地面上後，便不省人事了。血，也慢慢的從他頭額上流了出來。
“小穎！小穎！你怎麼了？小穎！”玉盈見狀可嚇得臉色發白，而本已醉得不分東南西北的高明也剎時間完全清醒過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亂成一團......
※ ※ ※
小穎醒來時，一張開雙眼便瞧見了四週純白色一片，還有那焦急的母親和內疚的父親的眼神。
“媽，媽......我，我在哪兒呀？”
“小穎！你，你終於醒了！真是謝天謝地啊！”玉盈見小穎平安無事的醒來時，可高興得流下淚來。
“媽！你沒事吧！那酒鬼打傷你了嗎？”
“沒有，媽沒事，你剛醒來，別說太多話了，頭兒還疼嗎？”玉盈仍有些擔心的問。
“不了，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小穎開始露出了笑容。
“小穎。”高明這時才敢提起勇氣走上前來：“對不起，爸真的很對不起你們。這幾年來，我一直沒盡父親和丈夫的責任來照顧你們，更無法給你們一個溫暖的家，現在還把你們打成這樣.....”高明說到這。忍不住的哽咽起來了。小穎聽了父親這番話，也鼻子酸酸的，此時的他彷彿已感覺到幸福的味道了。
“爸，你......”
“我答應過你媽，以後一定會戒酒戒賭，找份正當的職業來養活你們，讓你們有好日子過的。”
小穎看著父親，又看看母親臉上那欣慰的笑容，便知高明這次真的已悔改過來了，但他還是忍不住的問了聲：“是真的嗎？”
“是真的！小穎，你快些養好傷，然後追上你的功課，千萬別令我們失望哦！”玉盈幸福的笑道。
“嗯！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烏雲，總算撥開了，幸福現正大大個的寫在他們頭額上。
都說了，家庭內所發生的風波並不是一條死路。只要懷著一顆肯原諒親人過失的心，天空永遠是晴而不是陰雨的。
（完）
於199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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