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8日 星期六

〈見習死神〉序章

死亡到底是什麼感覺?

聽人說,靈魂在離開自己身體的那一刻,肉身必須承受萬箭穿心的劇痛。

緊接著,身上的感官將被隔離開來,再也感覺不到來自於人間任何聲音、觸感、光線……身體周遭會開始平靜下來,只剩下永無止境的黑暗和寧靜。

被囚禁於黑暗之中的靈魂,必須等待純白色光束的出現。而那道光束,將是帶領靈魂離開黑暗,走向永生世界的引領者。

世上真的有永生的世界嗎?

自殺的靈魂,也能得到永生嗎?我完全沒有概念。

在這些不明瞭的事實與問號的縈繞下,我身體已離開了建築物的頂樓,在地心吸力的拖拽下以不明時速往下墜落。

耳邊狂風的呼嘯聲,像在回答我剛才的疑團,又像在嘲笑我的軟弱。

沒錯,我很懦弱、是個軟膏膏的軟腳蝦,選擇了死亡來擺脫已纏繞了我十二年的喪母之痛,以及父親在痛失母親後對我的仇視、不聞不問。

我依稀看見天使哥哥一手用力握住建築物頂樓的護欄、一手在空氣中拚命揮舞著,想要捉住些什麼。在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觸及我身體時,他雙唇微張,以不可思議和悲痛欲絕的眼神瞪著我離他越來越遙遠的身體。

「對不起,天使哥哥,讓你失望了,我還是沒能走出來……」我的聲音被烈風帶走了,無法傳進他耳裡,但已經沒關係了。

「碰!」當身體與堅硬的地面發生碰撞的那一刻,我感覺全身骨頭在巨大的沖擊下被震成了碎片,我甚至能感覺到骨髓就這樣與血液融合在一塊兒,全身肌肉也仿佛在一瞬間全被撕裂了……

「啊──天啊!有人跳樓了!」周圍傳來一陣又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弱弱的我好想抬起手摀著耳朵,無奈雙手已不再受我控制。

「我的天!他穿著高中生的制服!他還是個學生!」

「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該不會是跳樓自殺吧?」

「一定是功課壓力太大了,現在的孩子也真是的,幹嘛這樣看不開呢?」

「要是他父母知道的話,一定會感到晴天霹靂,痛苦到想死啊,唉……」

「好同情他的父母,好不容易把孩子養了這麼大,卻跑去尋死!嘖嘖嘖……」

……

不,他們錯了,即使死了,我父親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因為自從母親死了以後,他就再也不曾正面瞧我一眼,他把我當成了弒母的不孝子,十二年來以那雙充滿哀怨、憂傷的眼睛仇視和痛恨著我。

我悲慟、憤怒的想反駁他們的話,無奈我身體完全動彈不得,甭說開口說話了。

身體已經痛得變麻木了,甚至不再聽我使喚。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漸漸失去知覺的身體忽然變輕了,開始擺脫了地心吸力的操控,像蒲公英的種子般乘著風,往某個方向飄去。

那些路人的話,開始變得很遙遠,就像從外太空傳過來一樣。

我……已經死了嗎?

我……真的已經解脫了嗎?

我可以不需要在那個男人的背後,被害死我媽的內疚感啃噬體內的感官和神經了嗎?我可以從此擺脫悲痛至極和悲傷淋漓的山谷嗎?

如果真的死了,那麼,那些勾魂使者會來帶走我靈魂嗎?

他們能不能行行好,先帶我去見我母親……和那個男孩一面?因為我還欠他們一句對不起……一句欠了十二年的對不起。

勾魂使者,你聽見我請求了嗎?

我內心的聲音,不停在無際無邊的黑暗中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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