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8日 星期六

〈見習死神〉第一章


「我是誰?這裡是哪裡?」腦海深處的記憶,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我仔細打量眼前這座宏偉的建築物,比世界最高建築物迪拜塔還要高吧?我簡直看不見它在高空的盡頭,而且面積大得不像話,有點像古時代西方國家的皇宮,惟純黑色的外觀帶給人神秘陰森的感覺。

住在黑色的建築物裡頭,不會倒大霉嗎?我疑心大起。

「進來吧!」悅耳的嗓音,提醒了我這裡還有其他人。

依依不捨把目光抽離那個怪皇宮,我偏過頭,發現眼前站著一名紅髮綠眼,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生氣的帥氣少年。雖然他側著身,但我仍能看清楚他身穿設計別緻的軍裝式黑色外套、手上戴著純黑色手套、腳底踩著純黑色靴子,一身黑色裝扮跟眼前的建築物一樣神秘、詭異。

他身上的黑與臉龐上的白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對比,也更加襯托出他沒有光澤,幾乎是不帶血色的容顏。那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色澤,不是嗎?

我注視著他,他那冷峻的目光、淡漠的表情,仿佛在跟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說話的語氣,都在散發著一種「生人莫近」的氣息。

雖然他前額的瀏海很長,卻遮不掉他左眼旁接近髮根的部位,有個像是從肌膚底下長出來的黑色十字架。

他後方的頭髮長及腰間,卻整齊地以黑色絲帶束成了馬尾。

他到底是誰?而我,又是誰?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聲音,準備開口當個問題寶寶時,他卻淡然地轉過身,先發制人的說:「跟我走,什麼都別問。」

我強忍住體內的一堆問號,猶豫著該不該跟上去。

但我沒跟意志力拔河太久,要我獨自留在這個詭異的建築物外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我擔心被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怪物給一口吞掉。

畢竟這裡除了眼前這棟黑色皇宮之外,就只剩下黑漆漆的四周,連走道都看不見……不,是完全沒有走道,連我也不曉得自己到底踩在什麼東西上面。

硬著頭皮,我跟著紅髮少年踏入一扇純黑色的大門,來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這裡就是那棟黑色建築物的內部設計嗎?好黑啊,為什麼這裡除了少年的頭髮之外,就只有黑色呢?更甚的是,連一盞照明燈都沒有。

「蹬、蹬、蹬……」看似沒有盡頭的黑暗裡,只迴盪著我和少年的腳步聲。

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的環境時,我發現這個昏暗得不見天日的空間四周,仿佛鑲著好幾十面、甚至數百面的鏡子。不管走到哪裡,准能看見兩個男生正一前一後往前走動的身影。

那個走在前頭的男生就是剛才那位表情凜冽的少年,他身後的那個男生,大概就是我了吧?可是,我完全認不出自己啊。

鏡子裡的我擁有茶綠色的頭髮,身穿與紅髮青年類似的軍裝式黑色外套,同時戴上了黑色手套和踩著黑色靴子。

踏上階梯時,我發現自己同樣擁有綠色眼眸,左眼角也長出了一個跟紅髮少年有些不一樣的十字架,但臉色同樣蒼白得嚇人。

更令我震驚的是,我雙手的手腕被銬上了一條銀色鏈索,鏈索的另一方不曉得通往何處,我心裡的疑問更多了。

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被鏈索束縛著?而眼前的少年到底想帶我去哪裡?

在這個黑色的建築物裡,我只能看見鏡子上的紅髮少年和自己。而走在前方的少年似乎對這裡非常熟悉,即使在看不見前路的空間裡也能輕而易舉的辨別方向,健步如飛。

「請問……」我想開口說話,他卻再一次打斷我已溜到嘴邊的話,叫我什麼都別問。

雖然如此,我還是在心裡問了上百遍的「為什麼」,這算是一種發洩,同時也在安慰自己吧。

不知走了多久,少年終於停下了步伐,在離我兩米遠的前方站定。

我戰戰兢兢地來到他身旁,可是眼前黑漆漆一片,什麼都沒有。我正想問他為什麼停下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耀眼的綠光。

突如其來的強光令我措手不及,反射性地抬起手擋在額前,再眯上了眼睛。

手上的鏈索也因此發出了「哐啷、哐啷……」的聲響。

「呵呵呵……」一陣輕笑聲,勾起了我滿腹疑惑。睜開眼,赫然發現剛才強光出現的地方,已多出了兩個同樣長得非常俊俏的青年。他們身穿華麗的白色西裝,手戴白色手套,臉色蒼白,擁有天藍色的瞳孔,看上去根本不像個活人。

他們額上有些很奇怪的紋路,卻意外地跟他們的俊顏非常合襯,令人賞心悅目。

其中一人坐在一張華麗的椅子上,他任由銀白色的長髮披在肩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放在椅肘上,臉上盡是笑意。

剛才的輕笑聲,應該是出自於他口中吧?

「札駱蘭,沒想到你竟然失手了。」銀髮青年繼續說。

「札駱蘭十多年來在拯救自殺靈魂的工作上,從來就沒有過失手的紀錄。」站在椅子旁的青年是個短髮帥哥,藍髮,手上拿著一本紅色封套的厚重冊子,他們兩人看起來怪裡怪氣,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但我發現他們說話時,都把目光瞥向我旁邊這位紅髮少年。

他叫札駱蘭嗎?

那個叫札駱蘭的少年抿著嘴,低著頭不發一言。

但我根本就沒空去理會札駱蘭的表情,因為剛才那個銀髮帥哥的話一直在我腦海裡迴盪不去。

什麼叫做拯救自殺靈魂的工作?難道我這個看起來很像俘虜的人,就是那個所謂的「自殺靈魂」嗎?可是為何我完全想不起自己來到這裡之前的所有事呢?

等等,銀髮青年說札駱蘭失手了,難道說……我現在已經是個死掉的靈魂了?

「請問……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來到這地方?而你們又是誰?」我有些激動地趨前一步,手上的鏈索因為我的動作而發出了一串清脆的聲音。

「可憐的自殺的靈魂,這是一個詛咒啊。凡是自殺而死的靈魂,將被剝奪生前的所有記憶。」藍髮青年把目光轉向我。

果真如此,難怪我完全想不起之前的事。

我還沒消化藍髮青年剛才的話,他又開口說話了,「然後,他們將被賦予死神的工作,去拯救其他跟你們一樣擁有自殺念頭的靈魂。」說完看了我一眼,有禮地把手擺在胸前,像個紳士般微微欠身,「忘了自我介紹,我是H,是死神殿殿主的助手之一,這位是死神殿的殿主A。」他指了指銀髮青年,繼續說:「別瞧我們年紀跟你不相上下,其實我們在這個世界開始被創造時就已經存在了。」

「死、神?」我疑惑,還叫什麼A和H,連名字都很奇怪。

我不禁懷疑他們懶惰取名字,可是為何札駱蘭的名字卻取得挺好聽的?

還有,傳說中的死神不都是身穿斗蓬,拿著一把大得不像話的死神鐮刀,只擁有醜陋和令人望而生畏的骷髏驅體嗎?但眼前的死神全都擁有完整的軀體就算了,而且個個都是身材頎長和樣貌出眾的美少年,只是蒼白的臉色有些令人卻步而已。

不過總的來說,一點也沒有可怕到想令人落荒而逃的念頭就是了。

「沒錯,歡迎來到死神的世界。你現在的身份是見習死神,只要能拯救超過一定數字的靈魂,才能正式升級為死神。成為了死神,你必須等到任期結束之時,才能恢復以前的記憶,然後被撤去死神的職務。」A解釋,「當然,你也能選擇繼續留在死神殿工作,若你擁有『出人意表』的表現,說不定還能自動躍升為高階死神呢。」他特別著重「出人意表」這四個字,稍作停頓後又繼續說:「高階死神共有二十六人,是以能力來鑑定他們的排位,名字從A順序排到了Z。」說完看著H。

H點點頭,很有默契地接下去說:「現在死神殿能力最強的死神是A,所以他理所當然的擔任死神殿之首,另外二十五人全是A的助手,各別掌管不同的事務。」

在打電動遊戲嗎?死神也能升級的?我強忍著想要撓頭的動作。

「死神任期?多久?」我腦子裡的問題更多了,好想盡快想起以前的事。

「這是我們高階死神的機密,總之在任期結束之前,你就必須執行死神殿賦予的任務。」H說。

「你身旁的札駱蘭,已經當了十多年的死神了。」A又露出了欠扁的笑容。

「十多年?」我暗驚,究竟要在死神殿工作多少年才能功成身退啊?

我好想儘快找回自己的過去,找出自己自殺的原因、自殺的方式、死狀會否恐怖、家裡還剩下哪些親人……可是以目前情勢看來,豈不是要等到遙遙無期?

我還沒回過神來,A又說話了。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死神殿的見習死神,取名為亞瑟柯。這陣子你就跟在札駱蘭身邊一起執行任務,成為正式死神之後,就能脫離札駱蘭的羽翼,獨立執行任務。」

「亞瑟柯?」這是我現在的名字?那我以前到底叫什麼名字?

「別過問關於你的過去,我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有些震驚,H竟然能讀取我的心聲?「想要恢復記憶,就得好好的幹活。」

「任何事都逃不開我們這些高階死神的法眼喔。」A笑呵呵的警告我,然後轉向札駱蘭,問:「札駱蘭,你有意見嗎?這個靈魂是因為你的失手才會斷送了性命,你要負責到底喔。」

「知道了。」札駱蘭木無表情地微微欠身,空洞的眼神完全沒有色彩。

就是他嗎?這個叫札駱蘭的死神,就是害我來到這個詭異世界的罪魁禍首?

要不是他失了手,我現在仍在人間享受美好的人生吧?

想到這,我心底浮現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

我應該生他的氣嗎?還是跟他說「辛苦了,雖然你最後沒救到我」、「沒救我,你別內疚」,或者「你為什麼會失手了?」

其實最後那個問題才是我最想問的。

我偷覷了札駱蘭一眼,有些無力地垂下了肩,誰叫我往後要跟這個木頭般的札駱蘭一起執行任務呢?感覺上他很不好相處呢,而且不曉得他會不會欺負我,把工作全丟給我。

「亞瑟柯,從這一秒開始你將擁有死神的一部份能力,好好去執行你的任務吧!」A丟了一道綠光到我身上,我瞬間感覺渾身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就像一個已乾枯的電磁重新被充了電般充實無比。

手上的鏈索也在霎那間不見了。

札駱蘭再度向A和H微微欠身,默默地轉身離開。

我看著A和H,他們微微抬起下巴,像在示意我趕快跟上札駱蘭的步伐。

我這個不懂禮節的見習死神,只是隨意向A和H揮揮手,就轉身追向札駱蘭即將消失於黑暗的背影。

我們一起循著原來的路線離開這棟所謂的死神殿,札駱蘭登上了一輛看起來很像法拉利跑車的黑色車子,我連忙跟著坐進了副駕駛座。

由始至終,札駱蘭沒開口跟我說一句話,氣氛僵到了極點。

這時候,我應該說些什麼話來緩和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吧?畢竟札駱蘭現在算是我上司吧?

「札駱蘭,接下來的日子,請多多指教。」雖然這句話客套話漸漸在我腦海裡成形,但我怎麼也說不出口,仿佛說這種話不是我的風格。

「這麼說來,害死我的人是你吧?因為你的失責,我才丟了性命,現在還要來執行這些什麼死神的鬼工作。」在我還在跟自己的記憶力拔河時,這句話竟從我嘴裡脫口而出。

啊,我大概想起來了,以前我大概是個性格冷酷的人吧?嗯,好像是這樣沒錯。

札駱蘭開始發動車子,仿佛沒把我的話聽進耳裡。

沒想到他比我還冷酷,也好不近人情。

他……該不會因為沒有成功阻止我自殺而感到難過和內疚吧?

H說,這是札駱蘭當了十多年的死神以來第一次失手,他一定感到很挫敗和內疚吧?可是,別以為我會開口安慰他別難過,說我不介意。

要想擺脫死神這標籤,想必眼前要走的路鐵定比萬哩長城還要長,唉,我該怎麼開始呢?光是要跟旁邊這個冷冰放的傢伙溝通,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他看起來簡直不屑跟我說話,甚至連我的調侃也可以充耳不聞,好驕傲、自大、目中無人……我在心裡不停地咒罵他。

沒想到在札駱蘭的車子呼嘯而去同時,他居然有些公式化地跟我打招呼,說:「我是札駱蘭,希望我們在往後的日子合作愉快。」說話時,他的視線始終鎖在前方。

我當場愣了一下。

好個奇怪的男生,那我剛才的話他到底有沒有聽進耳裡呢?

我不禁懷疑他是一尊沒有思考和判斷能力的機械人。

我還想開口說話,可是眼前的奇觀卻令我暫時失去了說話的本能。

為什麼我會說是奇觀呢?因為札駱蘭的車子來到了黑色的走道盡頭之後,直接沖下一個類似懸崖的地方。然後車子開始往沒有盡頭的深淵掉了下去。

我緊捉住座椅,眼睛瞪得比乒乓球還大。我好想用力吶喊以發洩出內心的恐懼,卻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現在到底是怎樣?我們會不會連人帶車在懸崖下面跌得粉身碎骨?

「札駱蘭!」我驚呼。

「放鬆!」他語調平板地安撫我。

「現在到底是怎樣?我們就要跌死了啊?你叫我怎樣冷靜?!」我幾近歇斯底里。

「別忘了,你現在是靈魂,沒有實體,不可能會死第二次,除非被死神的武器命中要害。」他優遊自在地握著方向盤說。

「死神的……武器?」

「你現在身份是死神界裡最小階級的見習死神,而且你的工作只是拯救欲自殺的靈魂,這些事你遲點再告訴你。」

在札駱蘭說話時,眼前開始出現一圈金黃色的光輝,霎那間,我們已來到了一個充滿色彩的世界。一時之間,我無法適應有點刺眼的光線,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天空是藍色的,一些地方還被白色的雲團擋住了,那些雲團看起來很像頑皮的棉花糖,不停在湛藍的上空遊走。

天空的某個角落,還有一顆金黃色的太阳,那些金黃色的光圈,是發自太阳的光線吧?好漂亮!

這裡有山有海,還有濃密的森林、摩天大樓、可媲美大樓的大道、大大小小的交通工具、身穿五顏六色服裝的男女……

眼前的畫面似曾相似,仿佛我曾經在這種地方住了好些年,一切……是那樣地熟悉。

札駱蘭的車子像是毫無重量的葉子般飄浮於半空,不一會兒才以驚人的數度衝進人群里,穿梭過一棟又一棟的摩天大樓和大道。

「啊──快要撞上了!」眼見車子就要撞上眼前的摩天輪時,奇蹟發生了。

札駱蘭的車子居然直接穿過摩天輪,我甚至還能看見摩天輪車廂裡的人若無其事般,繼續坐他們的摩天輪。

現在到底是怎樣?我目瞪口呆。

札駱蘭的車子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反而催動油門越過更多的遊樂場設備,甚至房子和人群。

那些人群看起來似乎沒察覺我們的存在,更不可能因為我們的出現而受到干擾。

「這究竟是……」

我恍然大悟。剛才札駱蘭說我們死神只是靈魂,沒有實體!

「這裡是……」

「這裡就是所謂的人間,活著的人都住在這裡。」札駱蘭解釋。

「那是說,我們生前都住在這裡?」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他這種表情,算是默認吧?

心裡有很強烈的念頭,好想知道我究竟為什麼會自殺呢?而堪稱從來沒有失手的札駱蘭又為何會在救我時失手呢?

「札駱蘭,你一定很清楚我自殺的原因吧?」我把視線落在札駱蘭俊俏的臉龐上。

「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必須等死神任期結束以後才能自行恢復記憶。」

「要等多久呢?」札駱蘭已經當了十多年的死神都還沒脫離這個束縛,那我還要等多久呢?

「最快的紀錄也要數十年,有些人當了幾百年的死神,都還沒能擺脫死神這身份。」

幾百年?!好久啊!

奇怪,印象中死神的工作不都是帶走已死去的人的靈魂嗎?為什麼反而成了救人的……好人?那應該不叫死神,而是英雄吧?!

當我把問題拋給札駱蘭時,從他的回答中,我才發現原來死神被分成很多種,意外死亡、病死、被人害死的人,都由不同的死神負責引領他們的靈魂到不同的地方。

死後被賦予死神職務的人當然也不只有自殺的人而已,唯獨只有自殺死亡的所有靈魂,將被強制性變成見習死神。

咦?對了,這麼說來,負責解救自殺靈魂的札駱蘭當初也是因為自殺,才會成為死神的?

「札駱蘭,你當初又為什麼會自殺呢?」把問題問出口時,我才察覺自己不該問這問題的,畢竟札駱蘭現在還是個死神,自然無法找回自己的記憶。

札駱蘭沒回答我,但眼裡透著一絲哀傷。對了,打從剛才見到他開始,雖然他的態度淡漠,卻一直被某種情緒給牽制著。我現在才看清楚,那種情緒叫做哀傷。

我欲追問,但車子已經來到了一棟看起來美輪美奐的高級公寓前,然後直接穿越牆壁來到底層的停車場。

把車子熄了火,他逕自打開車門下了車。

我跟著他一塊兒下車之後,才發現札駱蘭的車子跟其他車子很不一樣。

其他車子都由四粒輪子驅動,而且能穿透車鏡看見車內的情況。但札駱蘭的車子非但沒有輪子,而且還是飄浮于地面上的,全黑的車身,就連車鏡也黑得有夠徹底。

我不由歎了一口氣,果然是死神的駕座。

他帶著我乘搭電梯來到十三樓,走在寬長的走廊上。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我忍不住問。

「先帶你回家看看,以後我們都會住在同個單位裡。」他說話時,腳步沒有停下。

「死神都住在人間嗎?」我驚訝。

「沒錯,因為我們的任務都在人間。不過……」

「不過什麼?」

「你聽說過嗎?人類都把十三號列為不吉祥的號碼,幾乎所有大樓都省略掉十三樓,樓層的數字直接從十二樓跳去十四樓。」他不厭其煩地解釋。

我當然聽說過!原來在每棟大樓裡,十三樓的確是存在的!只是住戶都不是人類就是了。

「這麼說來,死神都住在大樓的十三樓?」

札駱蘭點點頭,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仿佛對於我這個一點就通的腦袋很滿意。

「那麼,我有機會遇到其他死神?」

「其實死神跟人類不一樣,不會疲倦也不需要睡眠,所以也很少回家。一般上,死神們都會一直在外面執行任務。」

沒想到表情看起來硬邦邦的札駱蘭其實還蠻好聊的,而且態度還算親切。

我開始放下了心頭大石,也對於之前出言不遜感到後悔莫及。

正想開口道歉的我,在毫無預警下被推向一扇門。

「啊──」眼看就要跟前面的實木門玩親親時,我的身體居然就這樣直接穿過它,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空間裡。

我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札駱蘭!真難得看到你回家!我好開心啊!」我都還沒能調適自己剛才穿門而入的心情時,胸口又撞來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你了!」說完,我身體不知被什麼鬼東西給抱得死不緊的。

定睛一看,原來跟我有著相同裝扮的男生。他……也是死神吧?

可是這樣子把一個男生緊抱於懷裡像話嗎?

「你是?」我皺起眉頭看著他,他也剛好抬頭看著我。

他擁有褐色頭髮和綠色眼珠,比我矮一個頭,身高大概不到一百七吧?而我跟札駱蘭差不多一樣高,少說也有一百八十公分。

「啊──你不是札駱蘭!」他馬上鬆開手,準備投入隨後而至的札駱蘭懷裡,卻被札駱蘭一手擋開了。

「亞瑟柯,這是跟我同住的室友,叫冶喬狩。」說完又轉向冶喬狩說,「他是新的見習死神,今天開始會跟我一起執行任務。」

「札駱蘭!他就是那個自殺而死的靈魂?札駱蘭!快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失手?你在這方面擁有十多年的紀驗,不可能會失手的,對不?」冶喬狩像個女朋友般問個沒完沒了,而且一直試圖挨在札駱蘭身邊。呃,看起來像他老婆的成分比較多吧?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這麼多。」他冷冷地打斷冶喬狩的追問。

「這件事已經在死神界傳翻天了!札駱蘭!你是不是看見他長得很帥所以失神了?」

「噗!」我因為冶喬狩的話而差點噴血。

說到底冶喬狩是個男生啊!竟然對札駱蘭有「那方面」的想法,真教人髮指,難道死神界的生活竟是如此……淫亂和亂無章法的嗎?

我斜睨了札駱蘭一眼,眼裡寫滿了鄙夷。

他無奈地回我一個眼神,仿佛在告訴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轉過身,把自己抽出那兩個人的話題,一副「我是局外人」的模樣,然後開始巡視整個空間的裝潢。

這裡跟一般的住處沒兩樣,裡面的空間很大,有三個獨立的房間,惟房間裡一件家私都沒有,牆上倒掛滿我說不出名字的大小的武器,有類似電鋸、鐮刀、劍、刀、匕首、暗器,甚至槍械……好奇怪,感覺好像要上戰場的樣子。

牆壁的最角落還有一個紅色懷錶,大小是我手掌的一半。

難道死神們「回家」,只是為了要拿武器出去跟誰火拚嗎?加上全黑的服裝,感覺好像黑社會。

對了,冶喬狩是不是跟我和札駱蘭一樣,只是個拯救自殺靈魂的死神?我明明聽見札駱蘭說過,冶喬狩是另外一位室友,這裡有三間沒有門的房間,意思是說一個單位只有三個死神住在一塊兒吧?那麼房裡的這些武器,我也有份嗎?

我來回看了很多次,三個空間的武器全都一樣。難道說,其中一個房間的武器全是我的?我們只是個拯救自殺靈魂的死神,需要用到這些看起來像是準備跟外星人幹架的武器嗎?

腦子裡又開始冒出了一堆的問號,就快要把我給埋沒了。

惟過於寧靜的感覺令我耳際嗡嗡作響,連思考能力都被剝奪了。

我正打算放棄思考,札駱蘭不知何時已擺脫了冶喬狩的糾纏,出現在我身旁。

「偶而必須回來一趟,查看有沒有增加新的武器。左邊的是我的武器室,中間是冶喬狩的,你的在右邊。」他指了指右邊的房間,繼續說:「在你戰鬥時,裡面的武器都能任你使用,但你必須把它記牢在腦海裡。戰鬥時,只要在腦海裡想著你要的武器,再喊一聲『取!』,它就會來到你手上。」

「戰鬥?」原來是武器室,我還以為是休息用的房間。

「沒錯,一些死者的靈魂會引來惡魔的爭奪,必要時,我們必須與惡魔戰鬥。」

「惡魔?」

「沒錯,惡魔喜歡邪念或怨氣極重的靈魂,特別是那些靠吸食人類靈魂為生的惡魔。不過你放心,通常自殺的靈魂不會引起惡魔的興趣。」他耐心十足地說明。

我點點頭,表示把他的話全聽進耳裡,而且在得知不需要戰鬥時,我心裡竟浮現了……莫名的失落感?感覺上,我以前好像蠻喜歡打架的,一提起戰鬥,我全身細胞都在蠢蠢欲動。

「都把武器記牢了嗎?」

我來到了右邊那間武器室,目光一一瀏覽過裡面上百種的武器。

奇怪,我發現自己居然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難道這也是死神的能力之一?

瞥了札駱蘭一眼,我點點頭,可是問題又來了,那些武器要怎樣操作?

「我不會用武器,更別說開槍了。」我有些沮喪地說。

「當這些武器來到你手上時,你自然知道要如何使用它。」

「呃?」這些武器有這麼神嗎?還會自動「教」死神如何使用它?

「走吧!該去執行任務了。你是見習死神,過一陣子才會有屬於自己的任務,現在你必須跟我一起去執行我的任務。」

「你的任務?」

「沒錯。」他邊說邊輕觸左眼角的十字架,然後目光定格於前方。

難道死神是以這種方式查看自己的任務嗎?我又聯想到了電動遊戲的畫面。

反正我過一陣子才有屬於自己的任務,我不打算追問下去,誰叫我今天的腦袋已經負荷過重了?光是消化和接受自己的身分,就足以令我傷腦筋了。

數秒後,札駱蘭回過神來,帶著我回到車子上。

「冶喬狩呢?」關上車門時,我問。

「出去執行任務了。」看起來,死神真的很忙啊。

我欲追問札駱蘭與冶喬狩的「關係」,卻在話到嘴邊時及時煞車。

別人的事,我不想沾上邊,仿佛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原則和信念,難道我生前也是抱著這種態度生活的嗎?我……完全記不起來。

先解決眼前的任務吧。

索性放棄思索自己過去的我閉上眼,開始想像札駱蘭到底接獲了什麼樣的任務。

接下來,到底是誰要自殺、他自殺的原因又是什麼、我們能否順利阻止他自殺呢?

札駱蘭是個優秀的死神,我不該質疑他的能力,但對於他在拯救我時失了手,我始終耿耿於懷。

算了,暫時什麼都別想,想要閉上眼神養精蓄銳時,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累。

我才想起札駱蘭說過,死神不會疲倦、不需要睡眠。

扶著額頭,我發現自己肌膚沒有一絲溫度,完全是具冰冷的屍體,好不習慣。

看樣子,我需要一段時間來習慣死神的身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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