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4日 星期三

〈折翅後的翱翔〉第六章

新娘,不是她

費優津整個身子已虛弱得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為了抵抗激烈恐懼的侵襲,就快頹倒的她把身子縮成一個圈點。不,該說更像個無助的棉花團,輕得仿佛隨時將被大風吹得不知所蹤。

驚魂未定的她臉色變得蒼白無比,肝膽俱裂的恐懼令她身子瑟瑟抖個不停,腦海裡的記憶一直停留在十二歲,差點被母親推入火坑的那一天。

那天的往事如梦魇般侵襲她疲弱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地腐蝕她的神經和勇氣,她感覺自己就快窒息了。

忽地,公寓的門被打開了。

「誰?!是、是誰?」她害怕得立刻跳起了身子。是那個母親派來的“男人”發現她已返家,折返公寓向她報復來了嗎?

「不,不要……你不要過來,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平靜的生活,不要……」

當黑暗中的那個黑影越走越近,她本能地從沙發跳起來,只能往身後的窗口逃去,眼看整個瘦弱的身子就快要從窗口躍下。

她想起了,十二年前她也曾經想過從家裡的窗口一躍而下,好結束自己悲慘的一生。

現在身在三層樓的公寓窗口,她也不知自己何來的勇氣,她只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承受慘痛的遭遇一再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在干什麼?!你瘋了?!」容澤杏捉著差點兒就往下躍的費優津。她臉上的無助和恐懼的神情,令他有了瞬間的心軟。

「現在任你做任何事,都於事無補了。」他說話時依然那樣地溫柔,但暗地裡卻心如刀割。

要知道,從小到大,他身邊從來沒缺過美女的糾纏,但全都無法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悸動。盼了廿七年,他總算遇到了一個可牽動自己心房的人,可是,她卻是個不檢點的女人?!

「容澤杏!是你?謝天謝地,是你!澤杏,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能再繼續呆在這裡,我怕,我好害怕。」她情不自禁地緊緊擁著容澤杏,現在,他就像十二年前的大哥哥般,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相信他能把她從地獄裡救出來。

可是,容澤杏竟然無情地推開她,然後轉過身去,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多餘。不,他不能再讓自己陷入她的圈套。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其中一個獵物嗎?你可以隨意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感情,等你失去新鮮感時,再一腳把他踢開,對吧?」剛才把尤奈美安頓在酒店之後,好不容易等到她睡著了,他立刻返回公寓打算替她收拾行李,反正他也不打算再讓她住在這傷心地。

一路上,他已反覆想得很清楚,一個可以隨意揮霍自己身體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他投下任何感情。才稍微開啟的心門已被傷得慘不忍睹,狠狠被撕成碎片,他的悲傷已撐到了極點,

緊捏著拳頭的他,極力控制自己悲憤的情緒。

「你說什麼?你還沒把事情搞清楚,就把我定格為隨便的女人?」費優津冰冷的手使力地捉著容澤杏的胳膊,因為整顆心絞痛不已,連說話都感吃力。

「尤奈美親口說的,那個男人一直喚著你的名字!不是我定格,是你自己不自愛,在作賤自己!」想到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想起費優津曾經跟別的男人有過親密關係,他竟然幾近崩潰。

「我作賤自己?你親眼看見了嗎?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原委。」她的手漸漸握為拳狀,把容澤杏上衣的布料抓皺了。看不見他表情,令她恐懼萬分。

驀地,他轉過頭來,扣著費優津的手腕,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告訴我,你曾經真心愛過一個人嗎?你知道嗎?你很特別,特別得我心底不得不對你泛起奇特的感覺,第一次在大街上邂逅,你對我視若無物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我,令我感覺挫敗。第二次邂逅,你調泡咖啡的神情,深深地吸引了我。第三次在公寓看見你時,你高傲的表情,拒人於千哩之外的疏離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的目光、我的心,不知不覺地追隨著你的一舉一動。我以為,我們可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可是現在……我沒法說服自己接受這樣子的你……」他目光如灼,瞳孔交纏著痛苦和矛盾。他的臉近在咫尺,近得就快吻上她毫無血色的薄唇。

「我從來就沒談過戀愛,從未愛上過任何人,更甭說跟男人什麼了。容澤杏,那個,那個男人其實是……」她回瞪他,她不能再任由他誣衊自己,她決定要說出真相,曾幾何時,她的身子差點在母親的強逼下,被男人沾污!

她也要大聲的告訴他,想當年那個可憐的女孩因為被他容澤杏遺棄,已徹底對男人失去了該有的信心和信任,她還哪來的真心去愛別人呢?直到他重新闖入了她心坎,她才放肆地放縱自己,努力說服自己選擇第二度相信他。

反正,他要再度遺棄和嫌棄她,再一次地轉身離開也罷,她已毫無選擇餘地,已身在戰場的她已沒有退路。

可是,容澤杏忽然吻上了她唇瓣,打斷她準備吼出口的話。

他一手扣緊她下頜,一手壓在她後腦勺,不容她拒絕。他全身的重量傾向她,硬生生地把她壓倒於沙發裡,但他的唇從沒離開過她的。

費優津心頭開始燃起了希望,容澤杏改變主意,開始相信她了嗎?他終究看見自己眼裡的誠懇和真心,不再對她生氣了嗎?所以,他打算以這一吻來傳遞自己的心跡?

她暗自竊喜,容澤杏終究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費優津體內的焦慮、擔憂和不安漸漸被融化了,她開始回吻容澤杏,回應他的熱情。

沒想到,容澤杏強吻她的動作瞬間喊停,像迴避病毒或病菌般離她遠遠的。

「看吧!熱情的小東西,你很享受我的親吻。」瞬間,他臉上被陰霾所覆蓋,他呲牙咧嘴的奚落她,冷酷無情的表情令費優津不寒而栗。

「你,你在說什麼?」霎時失去容澤杏的懷抱,令她感覺週圍的氣流寒氣逼人。

「我果然沒猜錯,你喜歡男人吻你、抱你,對男人飢渴難耐,對吧?如果我剛才就這樣要了你的身體,你也不會拒絕吧?」他的冷言諷嘲,令費優津恍然大悟。

「你,你在試探我?你踐踏了我的自尊,只為證明你那些無謂猜測的真偽?」她震驚無比,容澤杏血淋淋的指責刺痛了她神經,令她全身痙攣。

他的心因為她的話而微微抽搐,到了這地步,她仍不願承認自己曾經犯下的錯,一再地以她的孤傲來蒙蔽他的理智嗎?她,太可怕了!

「你剛才說自己未曾談過戀愛,未曾愛上任何人,但你卻可以毫不介懷地為他們獻身!打從你獻出自己的第一次開始,你已同時奉上了自尊。現在的你已沒了自尊,何來的踐踏呢?」他唇畔揚起了毫無感情的冷笑,硬把無情套在自己身上,才能狠下心腸,不留任何依戀地掉頭離開,因此他以最歹毒的話絲毫不留情的戳傷她!

從他眼裡,費優津看見了他徹底的絕望。沒錯,眼前的容澤杏已先入為主的認定失去了貞操的女人都是濫情種子,所以連她的解釋也不屑一聽。

他是個完美主義者吧?

十二年前,他因為她身上難看的疤痕而選擇離開;十二年後,他誤會她非完璧之身而對她徹底失望。若讓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滿身是疤的落難女孩,在逃跑前甚至差點兒被男人沾污,結果都是一樣吧?他會因此而徹底地瞧不起她吧?

先前對大哥哥燃起的愛苗,瞬間被狂風暴雨給澆滅了,她的身體,冷到了骨子裡去。

從頭到尾,她在大哥哥眼裡什麼都不是!

世上的男人,根本就是個無情的動物。

死的她由始至終,不應該相信男人的,而且她還相信了同一個男人,結果被同一個男人狠狠地傷害得體無完膚。

「哈哈哈……」費優津搖搖欲墜的身子,忽然爆發出微弱的嘲笑聲。

笑,她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你在笑什麼?」容澤杏因為費優津突如其來的笑聲,震撼得呆住了。

費優津萬念俱灰地隱藏起害怕和恐懼的情緒,重新凝起一層冷冰冰的面具,她在這十多年來都偽裝得很好,對於類似的偽裝,她已經駕輕就熟,也不差這一次。

「沒錯!你猜對了,我是個爛女人!你剛才為什麼中途喊停?為什麼不索性把我吃乾抹淨?好好享用送到眼前的免費餐點?」

對於費優津的「認罪」,容澤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澤杏,我喜歡你!打從你第一天上班,我就鐵了心一定要把你占為已有,所以我扮純潔、脫俗和天真!男人不都很喜歡外表清純,看起來很可口的女生嗎?」她帶淚的黑眸勾著笑意,像在誘惑眼前的男人。

「你……夠了!別再說了!」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容澤杏仍無法接受真實的費優津,她言語上的刺激害他快抓狂了,他轉過身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你說得沒錯,我很髒,我過去的私生活亂得一團糟,連曾經交過幾個男朋友都不記得了!那讓我覺得很有成就感。而且,只要我看上的男人,從沒一個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這回換她一步一步的逼近他,逼他正視自己。

「我叫你別再說了!」他的心臟無法負荷這番露骨和令他痛心切骨的話。

「你之前不是一直追問我真相嗎?我現在就清清楚楚的告訴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看上你嗎?因為你是我們公司總裁的兒子,因為你家裡有錢,至少如果我不小心懷孕了,嫁給你不也是一件好事嗎?可以當個總裁兒子的妻子,當個容少夫人。況且,將來你將繼承你父親的公司!我將名正言順的成為總裁夫人……」她雙手撫上了容澤杏因受盡痛苦折磨而扭曲的俊臉,甚至湊上了她的唇。

「夠了!」看著她淫蕩和的嘲諷的目光,他失去了理智,憤怒地甩了她一個耳光。

一轉身,他連尤奈美的衣服也不拿了,他已無法在公寓裡,在這女人面前再呆上一秒鐘!

「你干嘛這麼急著離開!我還沒說到重點呢……哈哈哈……」被打得頭暈腦脹的費優津按著發疼得快令她窒息的胸口,發出了悲悸的苦笑。

當大門重重地被摔上之後,悲愁垂涕她笑聲漸漸地轉為抽泣聲,然後是嚎啕大哭。

她的心被掏空了,全身的神經被一抽而空,她已忘了疼痛的感覺,是麻木了吧?

結束了。

可是眼淚就像瀑布般嘩啦嘩啦的流個不停,哭得她肝腸寸斷。

為什麼心很痛,像被排山倒海的石子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該不會已對容澤杏動了心吧?不對,容澤杏的影子已糾纏了她十二年,一開始跟他相遇的時候,她已經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她在他的注視下感到不知所措,差點兒丟了魂,原來這情愫在十二年前就已經種下了。

喜歡他的感覺,在十二年後隨著他返回台灣而重新注入她心房。可是這段感情,注定要胎死腹中。

她不曉得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到哭累了,開始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 ♥ ♥

翌日,整晚被心痛感覺,以及尤奈美慘不忍睹的情況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容澤杏感覺全副精神已被淘空了。

他索性請個半天假,好讓自己有個喘氣的空間,好好地整頓慌亂的思緒。

尤奈美的情況並不樂觀,她在清醒時會一直抱著他哭個不停,卻不讓他通知她家人,甚至告訴任何人關於她被強姦的事,更不肯上警局投報。

只有在尤奈美入眠時,容澤杏才能好好享受片刻的寧靜,靜下心來整理自己思緒。

他屢勸無效,只能任由尤奈美暫時在酒店住下來,直到她情緒稍微平靜,再作妥善的打算和安排。

他還特地跑到尤奈美的學校,替她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

他在重返辦公室時,已是下午二時許。

「經理。」人事部的秘書一見容澤杏回來,立刻把頭兒探進他的辦公室。

「嗯,什麼事?」他憔悴的俊臉無精打采,眼神黯淡無光。

雖然說他是個男子漢,但短短一日之內受到了多重打擊,任誰也需要時間來復原。

「我們的咖啡師費優津早上遞了辭職信,即日生效。她按照員工合約的條規,已賠償公司一個月的薪金。」

「辭職?!」他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這女人,把他情緒和生活搞得方寸大亂,現在還拋了個令人頭疼的難題給他?

一時之間,他該從哪裡找個咖啡師替代她留下來的空缺呢?

「太過份了!我有批准她辭職了嗎?你們為什麼不留住她?」容澤杏的咆哮聲,連辦公室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呃……經理,我們有留她,我們要求她暫時先留下,等你回來之後才作定奪。但她說她的去意已決,不願在咖啡屋多呆一天。」

哼!這女人倒是走得乾脆,然後拋給他一堆棘手和惱人的問題。他氣得渾身發抖。

「你看下最鄰近的分店若有兩位咖啡師的,先調派一人過來幫忙,然後立刻到報社刊登聘請啟事。」

他說完不等秘書回話,已抄起風衣大步地往外走。

這該死的女人,他一定要當面質問她,她是存心跟他過不去的嗎?她求愛不遂,所以故意用這種方法來打擊他嗎?!

可是,被他踢開的費優津房間空無一物,顯然已經搬離該處。

「該死!」他的拳頭重重的落在門檻上,好一個徹底的全身而退!

他準備轉身離開之際,忽然在客廳的地板上發現了一個錢包。他以為那是費優津跑得太急而來不及帶走的東西,立刻打開一探究竟。

裡面,竟是陌生男子的證件。

沒心情去管那麼多,隨手把它拋進了公事包裡。

越想越氣的他不死心地撥打費優津的手機,發現已經停機了。

「很好!費優津,你走得還真徹底,完完全全斷了你的聯繫方式。」見不著費優津令他心裡非常不悅,心痛的感覺又瞬間爬滿他全身。

「走了更好!眼不見為凈!」在喊出這句話時,他痛彻心扉。

♥ ♥ ♥

一個月了,費優津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個月。

好不容易熬過了第一週,容澤杏以為再過些時候,就能撲滅心裡怪異的感覺。可是,每渡一日,他察覺自己想念費優津的心情從未被時間沖淡,情緒上也漸漸陷入傷心欲絕、痛不欲生、悲痛萬分、萬念俱恢及搥胸頓足的痛苦當中。

天生一副水男孩形象的他,脾氣也變得暴躁和易怒,識相的人都對他避而遠之,以免遭到連累,成為他憤怒的炮灰。

任何時候,費優津動人的影子一直無聲無息地鑽入腦海裡,揮之不去。

道,自己已不知不覺對費優津投下了無法磨滅的感情?

尤奈美的情況也不見得比他好。他被思念沖昏了腦,尤奈美則被強暴的陰影籠罩著,走不出暗無天日的慘痛經歷。

受到挫敗的他面對眼前這個愛了他十多年的表妹,也感到異常心痛。

一週前,尤奈美的父母甚至跑到他跟前,求他跟尤奈美結婚。女兒一直默默地喜歡著優秀俊朗的表哥,他們豈不知道呢?現下發生了這等事,女兒的情況日愈嚴重,醫生說她再這樣下去,極有可能患上憂鬱症。

如果,尤奈美能嫁給心儀的表哥,對她病情或許有很大幫助。當時,尤奈美的父母似乎是哭得跪在地上央求他,看在兩老的份上,他推又不是,卻又無法說服自己去迎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眼見容澤杏對他們的央求不為所動,他們竟大刺刺地找上了容澤杏在美國的父母,提起這門婚事。強硬的手法教人不敢恭維。

結婚嗎?說不定能藉此徹底地斬斷他對費優津的情愫,將之連根拔起。

消極的他,即不承認這門婚事,卻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推搪。容澤杏父母見兒子沒提出反對,還誤以為兒子與尤奈美兩情兩悅,畢竟尤奈美之前常到美國找容澤杏,兩人的感情有多好,全看在容澤杏父母的眼裡。

當兩方的家長大事宣布他與尤奈美的婚事之後,容澤杏心裡竟感到無比失落,心痛的感覺日趨嚴重。只要一天看不見費優津,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流失。

他被宣布成為尤奈美的新郎之後,他一連三晚在下班後流连於咖啡屋附近的酒廊,一直喝到人仰馬翻,刻意模糊了想念費優津的意識之後,才甘心離開。

這晚,他又喝得酩酊大醉,連馬步都站不穩。

但是,隱約中他感覺有雙灼熱的目光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熱得快把他身子燒出了一個大洞。

「優津?」他拖著踉蹌的步伐,勉強睜開漸漸迷糊和混濁的雙眼,目光如炬地盯著四周瞧,以搜尋費優津的影子。

矇矓間,他仿佛看見了費優津正咧著燦爛的笑容 ,在不遠處向他招手。

「優津!真的是你!」他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二話不說的把眼前的人兒摟入懷裡。哪知此舉竟引惹來懷裡人兒發出尖叫聲。

咦?!這聲音有點陌生。

「你這死酒鬼,想干什麼來著?」耳際傳來的粗爆咆哮聲還沒喊完,容澤杏已感覺左臉頰傳來一記火辣辣,猶如火灼般的疼痛。

可是,他卻把懷裡人兒抱得死緊,他努力地保護她,不讓她受到絲毫損傷。

哪知他此舉再度換來如雨下的拳頭。

全身傳來陣陣要命的吃痛感,未能令他瞬間清醒過來,反而發現自己的神智越來越不清楚,最終無力地鬆開手,眼睜睜看著懷裡的人兒被人硬生生的拉開。

「優津!不!快把優津還給我……」

「死酒鬼!你也不睜大眼睛看看我是誰!竟然非禮我女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話聲才剛落下,容澤杏的腹部又傳來一陣疼痛,他咬著唇,不讓自己叫出聲,深怕嚇跑了很可能就在附近的費優津。

迷糊中,他仿佛聽見人家前來勸架的聲音!那把夾帶著急切和焦慮的勸架聲音,有點像他日夜牽腸掛肚的費優津。

是,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又重又痛,失去了抬起頭兒的力氣。

「哼!老子今天的心情還不錯,加上有個這麼漂亮的女子來替你說情!今天就算你走運,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我見一次打一頓!」

「優津……」他捂著吃痛的腹部,很努力的想站起身。可是,他眼前的視線正一點一滴的被黑點取代。

最終,他再也無力睜開眼睛,墜入永無止境的黑暗裡,咚一聲暈倒在冷冰冰的馬路上。

他沒聽錯,剛才跟那群毆打他的人說情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費優津!

可是,當她目送那群凶殘惡煞的流氓離開之後,容澤杏已失去了意識。

「澤杏!你有沒有怎麼樣?天!你全身都是傷,你快醒醒!」

一個月前,費優津已下定決心從此消失於容澤杏眼前,所以她漏夜搬家,辭去最愛的咖啡師工作,跑到附近租了另一個單位暫住。

由於擔心父母找到自己新的棲身之所,她盡量足不出戶,即使外出買些吃的東西或乾糧都戰戰競競地,把自己搞得心緒不寧,惶恐不安,魂不附體似的。

可是,她的大腦、她的心從沒離開過容澤杏。

這晚,她趁著入夜時分,到附近的便利店購買泡麵充飢,沒想到竟看見一臉意志消沉和萎靡不振的容澤杏,垂頭喪氣地鑽進了酒廊。

他頹廢的模樣,令她心痛得整顆心晃如被撕扯開來。

他把自己搞成這樣子,是為了她嗎?她眼裡滿是霧氣,淚水就快填滿她紅腫的眼眶。

她必須消耗很大的力氣,擁有比平時堅強百倍的意志力,才能咬緊雅關不讓自己越界。

但,她緊盯著入口處,雙腳卻沉重得提不起來,她根本就不想離開!

他是她恨了十二年,卻也想了十二年的大哥哥呀!

結果,她一直躲在酒廊外的一棵大樹後,默默注視入口處的動靜。只要能遠遠再看上容澤杏一眼就好,她是這樣子跟自己說的。

剛才看見他忽然誤把一位陌生女子看成她,緊緊抱著不讓她離開,費優津的心何止被撕裂,根本就是碎了一地。當容澤杏被女子的流氓男友拳打腳踢時,她無法不冒著生命危險的挺身而出,阻止男子繼續傷害他。

「澤杏!」她用盡任何方法都無法喚醒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容澤杏,只好吃力地把他扶起身。

雖然容澤杏不過七十來公斤,可是這重量對於一個體重才四十五公斤的費優津而言,是個足以壓垮她肩膀的重擔。她用盡力氣,勉強地撐起他的身子,吃力地往大路走去。

她不確定容澤杏是否仍住在舊時的那間公寓,只能截了德士,把容澤杏帶回自己新的住處。

幸好在抵達公寓樓下,熱心的保安叔叔忙上前來提供援手,總算順利把容澤杏抬上了四層樓高的單位。

她把不醒人事的容澤杏輕輕放在床上,立刻轉身到廚房找了一些去瘀傷的藥膏來,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容澤杏的傷處。

除了臉上和腹部的瘀傷較為嚴重,容澤杏手腳也有些不礙事的擦傷和瘀傷,紫一塊青一塊的,玷污了他毫無瑕疵的肌膚,也令費優津心如刀絞。盯著容澤杏沉沉睡在她床上,發出平穩的呼吸聲,費優津開始鬆了一口氣,當時要不是她就在不遠處,她很難想像容澤杏會被揍成什麼樣子。

忽然,容澤杏伸出了強而有力的手,牢牢地套著她瘦小的手臂。

「優津,別走……你不在的日子,我的世界瞬間變成了灰色……」

費優津好想掙脫他的箝制,可是,她視線無法從他鎖緊的眉宇間移開,他睡覺時,也受盡思念的煎熬,她不忍心再為他增添半分痛苦和折磨。

舉起另一隻纖手,輕撫容澤杏俊俏的臉龐,一解相思之愁。

不下一秒,跟自己理智拗手瓜的她,已徹底的敗下陣來。她反手握住容澤杏的大手,把頭兒輕靠於他肩膀,偷取他身上的氣息。

思念眼前這懷抱、體溫,已快達至忘寢廢食的地步。

酒精作祟下,容澤杏全身熱呼呼的,猶如一團烈火,溫暖了費優津全身已近凍結的血液。

睡中的他像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擰緊的眉毛,洩露他內心的不安和憂慮。

我不走,在你睡醒之前,我不會離開你半步。」她在他耳畔細語。

「該死的費優津,我已經愛上了你!我不介意你之前有過多少男人,我也不介意你是否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故意在引誘我。反正,你已成功偷走了我的心,我也甘心成為你的俘虜,我投降了,我實在沒辦法再忍受見不著你的日子……」

「澤杏……」她沒想到容澤杏竟然在她面前剝開自己的心意,心裡的漣漪愈漸擴散,她感動得眼眶泛紅,淚流滿面。

原來,他愛她,他竟然不介懷她的過去,雖然他所認為的那些「過去」只是一場誤會。她喜極而泣,有他的這一番話已足夠了,她不介意就這樣跟他拉倒。

「我只求你能施捨一點愛給我,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澤杏……」她加深了輕撫他憔悴的臉頰、好看的眉宇、頭髮和嘴唇的力道。

「優津,快回到我身邊,我整個人快瘋掉了……」他像個想討回玩具的孩子般撒嬌。

得酩酊大醉的他睡得一點都不安穩,說了好多話。可是,他接下嘀咕的內容,費優津一句也聽不清楚了。

她憐愛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角泛起了甜蜜的笑容。不管了,她已完全陷入了容澤杏的情網裡。

「我心裡面從來沒有住過別的男人,只有你,只有你容澤杏才成功闖進了我的心房。往後的日子,我會用我所有的生命去愛你,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她甜甜的說出這些承諾時,腦海裡突然繃出了尤奈美恐慌的表情。

不!尤奈美!如果她把容澤杏搶走了,尤奈美怎麼辦呢?

她豈能忘了尤奈美呢?那個成為了代罪羔羊的可憐女子,現在她想竟然還想搶走容澤杏!

她已經把尤奈美害得這麼慘,還企圖想奪走她喜歡了十多年的容澤杏,這麼做相等於是殺了尤奈美。

現在的尤奈美,已經夠慘了。

回想十二年前,當她差點被侵犯之後,經歷了痛不欲生的過程。當大哥哥離開她的時候,她似乎難過得想死,生活頓時失去了重心,完全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雖然她總算熬過來了,但整個過程非常人所能想像。所以,她不希望相同的事情發生在尤奈美身上,尤其是尤奈美有今日的遭遇,說不定全拜她父母一手造成的,她必須負上責任,代她父母彌補此過失。

容澤杏現在是尤奈美唯一的依靠,是她的全部!

費優津倏然鬆開容澤杏的手,硬生生的抽回自己身子。

突然,容澤杏趁她在跟自己的心靈拔河時,把她拉入了自己懷裡。

「費優津?真的是你!我總算找到你了!」當容澤杏睜開迷蒙的雙眼,捕捉到了那張想得快瘋的臉龐時,露出了孩子般安逸的笑容。

眼前的人兒,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呀!他愛她愛得這麼深,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衝擊著他的理智,在酒精的作祟之下,他的腦袋一陣混濁,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優津,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我也是……」愛你……費優津痛苦的輕撫他髮鬢,沒法說出最後兩個字的她,卻不想拒絕他的熱情。

「那就別拒絕我……」容澤杏吹拂於費優津耳垂的熱氣,燙傷了她的腦袋,令她大腦無法正常運作。

她閉上雙眼,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老天,就讓她自私一次,完完全全的擁有他一個晚上吧!

她發誓,僅此一次!明早一覺醒來,她一定會把容澤杏原封不動的還給尤奈美……

♥ ♥ ♥

溫暖的陽光悄悄地透過玻璃窗,灑在床上那張枕在容澤杏結實胸膛的費優津臉上。此時的她,臉上凄美的表情令容澤杏看得如癡如醉。眼前這張不知殺了他多少腦細胞的清麗瓜子臉,仿佛永遠看不膩似的。

昨晚的難分難解的纏綿仍清晰地映在腦海裡,雖然他整個腦袋因宿醉而疼痛不已,但他不想錯過費優津安祥睡在他懷裡的幸福表情,更甭說忍心吵醒她。

只要能一直一直這樣子呆在她身旁安靜的看著她,默默的守護著她,他就心滿意足,死而無遺了。

他不確定費優津為何要欺騙他,她明明仍是個黃花閨女,床上那攤觸目驚心的血跡是最有力的證據。

他今天起得很早,在他發現床上的血跡同時,在充足的光線下也瞧見了她由肩膀延伸至背部的無數疤痕,有些疤甚至凹進了她雪白的肌膚裡。他輕撫她白皙的臉頰時,不經意撩起她瀏海,發現額頭竟有道一寸長的結疤。

他非常驚訝,滿身傷痕累累的費優津,究竟經歷了多可怕的遭遇?而他,曾經一再地以言語狠狠地傷害她!

他心疼地來回撫摸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痕跡。他暗地里發誓,這輩子,他至死也不願放開費優津,他要好好地呵護她、保護她,替她撫平心裡的傷痛。

看著,想著,容澤杏他忍不住低下頭來,沉重地親吻她額頭,她的唇……她的嘴唇是那樣地柔軟和豐盈,像朵為了讓蜜蜂和蝴蝶一澤芳容而綻放的美麗花朵,又像顆甜蜜桃般誘惑他去品嘗。

他心想,他真是愛她愛得無可藥救,令他不由想起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這名言。想罷,他一翻身,再度獻上自己深深的一吻。

可是,未能得逞的他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往後一推,害他狼狽的掉回了床裡。

哈!這費優津肯定是一早就醒了,她臉皮薄弱,不曉得該如何面對眼前的窘境,才會裝睡;或許她仍為昨晚的回憶而感到害羞不已,準備在床上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才會推開他。

他爬起身,用力地捉著費優津的胳膊,不死心地想再度吻上她的唇。沒想到,身下的費優津竟瞪著一雙凜冽的大眼,以及罷出一副冷酷、倨傲的表情。

這小女人還真倔強!謊言被拆穿了,竟渾然不知?

「別再裝了,你為什麼要騙我?你身上的這些傷,到底是怎麼來的?你的身世坎坷,所你極力地想把它藏起來,我沒猜錯吧?」

「你……」欺騙?她的冰面具瞬間瓦解了,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原本她想武裝自己,以冷峻的表情和冰冷的語氣將他打發,讓他回到尤奈美身旁,但她為什麼就是絕情不起來呢?

「為什麼要騙我說你已經失身了?還有,那個強暴尤奈美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誰?他跟你是什麼關係?」霎時,容澤杏腦海裡浮現許許多多的問號,而他也毫不猶豫地把這些問題全拋了出來,似水的眼眸溫柔地盯著費優津,就快在她的臉上燒出一個大洞來。

失、失身?!她臉上狐疑的表情更深了。

「女人!你不知道女人的第一次,會痛會流血的嗎?」他把她緊緊地圈在懷裡,不知該罵她還是取笑她的無知。原來他愛的費優津是個潔身自愛的女孩,他敢擔保,一個擁抱都足以令她臉紅和心跳加速,她一定從來沒交過男朋友!

轟!她失算了!她一時疏忽,非但揭露了自己把寶貴的第一次獻給了自己深愛的容澤杏,還把身上的傷赤裸裸地攤在她眼前,昨晚喝醉的人應該是她吧?她心裡挫敗地吶喊。

現下,該怎麼收拾「殘局」,把容澤杏還給尤奈美?!

好亂,現在她的大腦和心亂成一團,糾成一團。

「不說話?費優津,你也愛我的吧?」見她瞳孔裡寫滿了不安,他頓時心軟了,於心不忍地斂起好奇的細胞。

「優津,你給我聽好了,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我會全心全意的愛你、疼你、保護你。」他不介意自己在唱獨角戲,懷裡的女人不說話,就等於默認了他的猜測吧!

平時溫柔似水的他,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時,竟不自覺地流露出男人該有的霸道行為,捍衛自己的愛情。

「不……」如夢初醒的她輕輕地推開自己愛著的男人。「尤奈美比我更需要你!我不能把你從她身邊奪走。」她開啟微顫的唇瓣,幾乎快流下淚來。

「優津,我是應該在她身邊陪著她鼓勵她,可是……」他頓住了,尤奈美因為他們的婚事而開始有了起色,漾著幸福的笑臉的加入籌備婚禮的行列。若得知他將與她解除婚約,選擇與費優津在一起,她會否變回原來的樣子,甚至更糟呢?

現在,尤奈美竟成了他與費優津相愛的最大阻礙。

但此時他又不能讓費優津知道他與尤奈美的婚事,否則這該死善良的女人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推給尤奈美,然後自己在暗地理傷心難過。

什麼男人、身上的疤痕,這些事遲些再說吧!他必須先把尤奈美的婚約先解決了。帶著堅定不移的決心,他開始在心底描繪出解決此棘手事件的藍圖。

「優津,相信我,我是愛你的,不過我現在有幾樣重要的事需要處理。等我把事情辦好之後,再來找你,知道嗎?你乖乖的,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他把話說完,在她額上印下深深一吻,匆匆轉身離開。

他說她愛她?

他要她等他回來?

可是,他究竟要辦些什麼事?很重要的嗎?

雖然好奇,但她仍決定做他的乖寶寶。

他在她面前表現出強烈的佔有慾,令她唇畔不由主地漾起甜蜜的笑意。

她開始相信,他會掏出全副精神來保護她、愛護她。之前擔心父親找上門的一顆心,瞬間找到了安全的避風港,只要有容澤杏在她身旁的一天,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即使那個人是她的父親!

她的心、她的人,終於安全了。

♥ ♥ ♥

三天過去了,容澤杏卻猶如人間蒸發般,未曾在她眼前出現。

究竟有多重要的事,耗時三天仍未能辦妥?她開始感到焦慮。

她想撥打容澤杏的電話,卻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容澤杏的手機號碼。把心一橫,她直接撥通了桂亞咖啡小屋的電話。

「喂?桂亞咖啡小屋,您好。」接線員以甜美的聲音問候她。

「請問容經理在嗎?」

「對不起,容經理請了一個星期的事假,正在籌備與尤奈美小姐的婚事。請問您是哪一位找他?我會給容經理留個字條。」

婚事?跟尤奈美?

她的手機「叮咚」一聲掉到了床下。

他所謂重要的事,是籌備他與尤奈美的婚事?他們打算結婚了嗎?她雙手無力地撐著床褥,不讓搖搖欲墜的身子跟電話一樣,重重地摔下了床。

可是,她臉上已漸漸爬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他就要結婚了,但新娘不是她……


轉下一章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