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4日 星期三

〈折翅後的翱翔〉第九章

 轉身離去

    「什麼?!你要銷案?」陳榮不敢置信,忍不住向費優津再三確認。「你確定不舉報你父親自願傷害罪嗎?」
    「沒錯,這一切都是因誤會引起的,而且他已經一把年紀了,我不忍心他在牢裡受苦。」站在陳榮面前,費優津有些膽怯,她擔心陳榮會拒絕她的請求,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他。
    「是不是剛才你父親跟你說了什麼?他威脅你?」陳榮的疑問又從她耳際傳來。
    「沒有。」她抬起頭,語氣肯定,她不准別人再說父親的不是,他已經被誤解成無惡不作的人,她不准別人再隨意對他定下無謂的罪名。「陳警官,既然我已沒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請你行行好,允許我銷案,好嗎?」
    「優津!」陳榮還沒來得及回答費優津的請求,身後已傳來了容澤杏的怒叫聲。「你來這裡干什麼?你來見那個該死的男人嗎?!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你了!」說完,他緊緊地把費優津擁入懷裡,好撫平他激烈的心跳。
    「澤杏?」容澤杏怎知道她到警局探望父親?費優津看著容澤杏身後的陳榮,似乎在找尋她想要的答案。陳榮見狀,尷尬的搗搗頭。
    「抱歉,是我通知容澤杏的,我想,你才剛出院,應該需要有個人送你回家。」這是什麼爛理由?其實,陳榮不想被容澤杏碎屍萬段呀!
    容澤杏一接獲陳榮的來電時,可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趕到了警局,是擔心費優津一再的受到費健億的傷害吧!不管身體或心靈上的傷害,他都不允許!
    「澤杏,我沒事,我只想見見他,向他確定一些事。」她把視線移向緊張不已的容澤杏。「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那我們可以離開了嗎?你是病人,也是孕婦,你需要多休息。」已恢復平靜的他不假思索地把費優津攬在懷裡,想盡快把她帶離這個鬼地方。
    「陳警官,那我拜托你的事……」臨走前,費優津始終放不下父親。
    費優津依依不捨的樣子,令身旁的容澤杏忍不住斜睨了陳榮一眼,要他有話快說,別再耽擱費優津休息的時間。
    「你先回去吧!等辦理好一切手續,我再通知你。」對於容澤杏的無禮,他不以為意。
    容澤杏連費優津說謝謝的機會也不讓,筆直地把她「押」出了警局,以最快的速度塞進車裡,揚長而去。

    「優津,你剛才在車裡一句話也沒說,一直在哭,到底怎麼了?那個男人又對你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嗎?」踏入公寓裡,容澤杏終於打破沉默,他實在無法忍受兩人之間沉默得連一根頭髮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剛才你應該讓我陪你去警局的,至少有我在你身邊,他不敢對你怎麼樣。」想起她父親那晚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揮動拳頭,他就心寒不已。「你擔心我會阻止你去見他?所以才決定自個兒摸上警局?」他不讓費優津逃離身旁,霸道地抱著她,讓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塊兒,不留一絲空隙。
    「爸爸他……向我認錯了。」不理會容澤杏一大堆的疑問,她只想跟他分享心裡的喜悅,她終於找回父愛了。
    剛剛在車裡時,她所流下的都是喜悅的淚水呀!
    「他認錯了?那你原諒他了嗎?他把你傷得這麼重,還差點害死了我們的孩子。」他眉頭蹙緊,一想起那晚好不容易找到她時,卻見她遍體鱗傷的樣子,差點害他停止呼吸。
    「澤杏,他是我爸爸,我唯一的親人呀!他……他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她差點就想把尤奈美說謊的事全盤托出,但她還沒擬定對策,不能輕舉妄動和打草驚蛇。
    再說,她已答應父親要把他從牢裡救出來,她需要時間來從長計議。容澤杏對她父親存有很深的偏見,現在任她有再多的解釋和理由,他也聽不進去。
    「受苦?他受苦?難道你十多年來承受的苦,跟他不正成比嗎?」他幾乎快發飆了,這女人怎麼這麼喜歡往虎山行?她全身滿是冒險的細胞嗎?!
    「澤杏,你不了解真相,別盲目的下定論。」她掙開他懷抱,對他的指責深感不悅。
    「好,不談他。」容澤杏捨不得放開她,把她頭兒壓入自己胸膛,好好感受散發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那結婚的事……」他的語氣,像在談判。
    過去兩天,費優津極少主動說話,每當他拋出結婚的話題時,她總會以疲累和需要休息為由,終結彼此的談話。
    兩天來,容澤杏心情煩躁,已失去了應有的耐性。這女人到底在逃避些什麼?他愛她,她懷了他孩子,結婚是理所當然的事,她還在猶豫什麼?
    尤奈美那天在他面前割脈自殺的事,已令他夠煩了,他已無力再應付費優津對婚事漠不關心的態度。
    「這些事,遲些再說吧!我現在很累,你先讓我好好休息好嗎?」她再度推住開他。
    「你……」要不是看在她肚裡懷了她孩子,他還真想立刻把她五花大綁,押到婚姻註冊局,逼著她跟他簽字結婚,以一紙之約牢牢地把她綁住。
    可是,現在的她看起來那麼地弱不禁風,再也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容澤杏只能沉住氣的嘆息。
    「那好,你休息吧!我晚點再來看你,今晚,別再逃避我的求婚了!等不到我要的答案,我就永遠不離開這裡。」他輕輕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個深情的吻,一臉頹然的轉身離開。
    「費優津,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在踏出公寓大門之際,他痛苦的閉上雙眼。但,他必須打起精神,準備返回咖啡屋處理一些公事,再去醫院探望仍在醫院裡接受觀察的尤奈美。
    尤奈美手腕的刀傷太深了,手腕的動脈差點被她割斷了。要不是當時剛好身在醫院裡,或許會因失血過多而賠上了性命。她傷口被縫合之後,還輸了兩大包的血液,才暫時穩住情況。
    兩天來,他不敢再刺激尤奈美,盡量避談跟她解除婚約和取消婚禮的事,以免她一再地想不開而第二度尋死。
    唉!面對太多棘手的問題的他最近兩天睡不好,食不知味。他一再地提醒自己,費優津懷孕的事不能再拖了。
    進退兩難的他,頭頂瞬間冒出了好多白髮,苦不堪言。
    只要費優津答應他的求婚,至少他持有更具說服力的理由,以及堅定的立場來說服尤奈美放棄他們之間的婚約。但費優津卻遲遲不肯答覆他,婚禮即將舉行,再拖下去,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目送容澤杏離去的背影,有一點失落、落魄,費優津開始於心不忍。
    反正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她父親沒有強暴尤奈美,她不該再強逼容澤杏迎娶尤奈美吧!對於尤奈美,她也無須再負任何責任。現在反過來是尤奈美仍欠她一個解釋。
    更重要的是,容澤杏對她堅韌不移的心意,她還需要懷疑嗎?
    忘卻過去一切不愉快的事吧!她該接受容澤杏的解釋,或許十二年前的他,真的非走不可。
    「澤杏!等一下!」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不由主的喚住了容澤杏就快消失於門後的背影。
    「嗯?」他回過頭來,臉上充滿疑惑,臉上滿是倦容的他兩眼無神,令費優津心疼不已。
    「你今晚不必過來了。」
    「你,你在拒絕我嗎?」他拉長了臉,就快哭出來了。
    「我現在就答應你的求婚。」費優津揚起一抹幸福的笑容。說完,她害臊的低下頭,但藏不住喜悅的她笑得好開心。
    「答應?你說什麼?!再說一次?」他欣喜若狂,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費優津身旁。此時費優津才發現,原來他高興起來活像個大孩子,什麼總裁的氣質統統被拋到九雲之外霄。
    「我說,我答應你的求婚了。孩子,是你的,千真萬確。」她的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
    「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答應嫁給我了?」他一再的確認,整個人開始感覺輕飄飄的,這是幻覺嗎?
    「嗯!」她笑得合不攏嘴,輕輕地點頭,還是不敢接觸他灼熱的目光。
    「天!優津!我太開心了!」他迅速封住了她的唇,一刻也不想放開她。
    「優津,我美麗的新娘子,你現在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必煩惱,把所有的事交由我解決。天!我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了。」他說完,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盡管依戀她的體溫,但此時的他全身充滿能量、滿懷信心和干勁,他必須趁這個時候,一鼓作氣地把所有礙人的問題殺個片甲不留。
    確實,他有太多太多的大小事要處理,他必須先取消與尤奈美的婚禮,再去遊說尤奈美放棄婚約,然後開始著手籌備他與費優津的婚事。他滿心歡喜地想著想著,腦海開始幻想他與費優津於教堂行婚禮的幸福情景。
    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趕回公司處理一些重要的文件。
    「澤杏!等一下!」容澤杏的行動快得令費優津眼花撩亂,在她未完全消化容澤杏的話,他已奔到了門口。
    她還沒跟他說明尤奈美假稱被她父親強姦的事呀!她無法忍受尤奈美惡意陷害她父親的劣舉,她也無須再隱瞞容澤杏或顧慮些什麼,既然容澤杏即將成為她丈夫,她必須敞開心向容澤杏說明和坦誠一切,再商議如何救出正在牢裡受苦的父親。
    「有什麼事,等我今晚回來再說!雖然說我即將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新朗,但我有太多的事要處理。今晚過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卿卿我我,促膝長談。」他說完,像個孩子般蹦蹦跳跳的跑個無影無蹤。
    他說得沒錯,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她無需急於一時呀!
    瞧容澤杏開懷的樣子,她打從心裡湧現幸福的笑意。原來,幸福和悲哀僅在一線之間。

    躺在單人床上的費優津,開始幻想容澤杏穿起帥氣的新朗服,跟披上婚紗的她一起站在神父面前,在眾人獻上衷心的祝福下結為夫妻。
    她甚至開始猜測肚裡孩子的性別,思想開始縈繞在孩子長得比較像誰,容澤杏想要幾個孩子等。
    但,容澤杏才離開沒多久,竟然有人前來拍她公寓的門。
    「咦?是容澤杏捨不得離開她嗎?抑或忘了帶什麼東西?」
    兩人才分開沒多久,費優津發現自己已開始想念他了。所以,她立刻衝到了門前,興奮地打開大門。
    「尤奈美?」沒想到門後的人,竟然是她最不希望看見的尤奈美。
    「優津……」尤奈美一臉虛弱的模樣,看得費優津心驚膽戰。尤奈美看起根本像個大病初癒的病人,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奈美!你怎麼了?」她立刻扶著搖搖欲墜的尤奈美進屋,讓她坐在柔軟的沙發裡。忽然,尤奈美那隻裹著一層厚厚紗布的手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費優津心裡浮現不祥的預感。
    「奈美,你……自殺?」躊躇了好一陣子,費優津才吐出心中的疑問。
    「優津……」尤奈美以那隻沒受傷的纖手,捉著費優津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我求求你別搶走澤杏哥哥好嗎?我真的很愛他,沒了他我寧願去死!那天我在醫院聽見他說要取消我們的婚禮,準備迎娶你的時候,我腦袋一片空白,只想一死了之。可是,沒用的我偏偏死不去,上天註定要我繼續留在人間受罪!」
    尤奈美的話,令費優津不知所措,她該對尤奈美生氣的,尤奈美為了拆散她與容澤杏,竟不惜利用她父親,導致她父親身陷牢獄之災。
    但是,尤奈美竟然可以為了容澤杏,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寧願一死也不願離容澤杏,費優津有些猶豫了。萬一尤奈美再度尋死,她豈不是要背負罪人之名?
    「優津,你懷了他的孩子,我知道我這要求很過份。但是,優津,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想要成為他的新娘,想得快瘋了……嗚……優津,就當我求你好了,把澤杏哥哥還給我……」她說到最後,竟然屈膝朝費優津下跪。
    「尤奈美!你在干什麼!」她跳了起來。
    「你不答應我,我就永遠不起來,優津,除非你希望我跑去向閻羅王報到,就盡快去跟澤杏哥哥結婚好了!割脈死不了,我就去跳崖,去跳海,總之我會想盡辦法弄死自己!我要你們痛苦和內疚一輩子!」尤奈美無視手腕的傷,使力捉著費優津的手。
    未完全癒合的刀傷頓時被扯裂了,淌出些許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紗布和繃帶。但是,傷口傳來的刺痛感,遠遠不比尤奈美心口裂縫的疼痛。
    「奈美!你快放手,你流血了!」費優津大驚失色,眼前的尤奈美根本活像個為愛而瘋的女人。可是,這會是她的苦肉計嗎?
    「奈美,你這是何苦呢?你這樣子,只會令澤杏為難,你以死相逼,勉強他跟你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謀殺了澤杏追求幸福的權利,最後只會為彼此帶來不幸。」
    「我不管了!反正我豁出去了!」見跪地求情這招無效,尤奈美露出了冷冽的目光。「我想,你應該很想知道,那天公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只有我有辦法去揭開。」
    「公寓?」費優津的心,仿佛被狠狠插了一刀。尤奈美終於撕破面具,準備向她坦誠一切了嗎?
    「沒錯!現在你父親,正被人捉進牢裡,失去了自由對吧?」尤奈美斜睨了費優津一眼,一臉得意。
    「奈美,你想說什麼?」看著尤奈美不懷好意的笑臉,費優津感覺自己全身血液瞬間凝固了。
    「我只想讓你知道,現在能救出你父親的人就只有我一個。只要我一口咬定是他強姦了我,我難保他不會被判個十年八年的刑期!」尤奈美把美麗的臉龐湊近費優津幾近崩潰而微微顫抖的身子。
    「你費優津為了自己的幸福,不仁不義的犧牲父親的下半生,你將永遠背負不仁不義和不孝女的罪名!」尤奈美見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所以,我想跟你做個交易。我要你立刻離開澤杏哥哥,讓我跟他順利完婚。等我順利成為容太太的時候,我會到警局交代一切真相,到時候,你父親也能討回清白,獲得釋放!」
    「尤奈美,你真卑鄙,為什麼你當初要那麼做?為什麼?」要不是她,或許費優津不會繼續誤會父親,成天活得心驚膽戰。
    「費優津,你這麼聰明,該不會不知道我的意圖吧?我討厭你吻我的澤杏哥哥!我討厭你碰他!我討厭你跟他在一起,我憎恨你從我懷裡搶走了他!」尤奈美一動氣,更多的鮮血從她手腕上的傷口冒出,滴在公寓的地板上,令人觸目驚心。
    「反正!你現在別無選擇了,要是你不退出,就別怪我對你父親不客氣!難道,你忍心看見自己的父親,在牢裡度過殘剩的人生嗎?」
    「奈美!愛一個人是希望看見他幸福快樂,而不是霸住他的人,卻留不住他的心,你這樣子太自私,太可怕了!我沒想到,為了愛情,你竟然不顧一切地耍手段。」費優津感覺自己徹底敗給了一個擅長耍手段的女人。
    「你要父親還是要澤杏哥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她冷冷拋下這句話,隨即甩門離開。
    費優津的眼淚,開始不聽使喚地掉了一地。
    該怎麼辦呢?父親需要她,容澤杏也離不開她,但她只被允許從兩者中選出一人,這考題對她來說太難了。
    倏地,她又感覺整個胃在翻攪,難受極了。她立刻衝入廁所大吐特吐。可是,腹部不適的情況未有好轉,仍不斷在絞痛。豆大的汗珠染濕了她的瀏海,令她差點昏眩過去。
    「孩子……」她猛地吸氣,強忍著磨人的痛,立刻掏出手機準備撥電給容澤杏。可是,在通話接通之前,她開始猶豫了。
    「澤杏現在應該很忙,我不該打擾他。」說完,她按下結束撥電的按鍵,勉強站起身,經歷千辛萬苦才強撐到樓下叫車,直奔醫院求醫。
    她急切地提醒自己,她絕不能讓自己和孩子有事。

    「費小姐,你無須過於擔心,你的情況只是一般孕婦的嘔吐症狀。一些孕婦在開始懷孕初期,會有些許不適,甚至感到辛苦和疲累。你的身體非常虛弱,需要多進補和爭取休息。只要把身子調理好,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剛從醫院出來的費優津回想起婦產科醫生的話,頓時鬆了一口氣。
    沒錯,她身體太虛弱了,之前接二連三的打擊,已把身子搞得千瘡百孔。
    臉色蒼白的她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強行撐著幾近虛脫的身子步行至醫院停車場時,開始感覺體力不支。已被吐得空無一物的胃傳來難受的悶痛、痙攣,令她好生難受,幾乎沒有多餘力氣再走下去,她雙腿發軟,身子不由主地往後一傾。
    「優津!你怎麼了?」在千鈞一髮之際,費優津頭頂傳來一陣急促的驚呼。她認出這把聲音,還有那溫暖的胸懷!但,為何容澤杏會選在這時候,出現在醫院範圍呢?
    「你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為什麼不肯聽話,乖乖在家裡休養,反而到處亂跑呢?要不是我也剛好從醫院出來,你就這樣子暈倒了,我會自責得想死!」他抱緊心愛的女人,焦慮的抱怨。
    剛才他好不容易忙完了公司的事,打算到醫院探望尤奈美,順道嘗試跟她談談解除婚約的事,沒想到尤奈美竟擅自逃離醫院。
    尤奈美手腕上的傷非同小可,他心急如焚,打算到附近搜尋其下落,沒想到準備前往停車場取車時,竟瞧見了搖搖欲墜的費優津。眼見她站不住腳,就快暈倒的樣子,他可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衝上前來接住她。
    咦?醫院!費優津為什麼來醫院?她來複診嗎?可是那是一個星期後的事呀!那張複診卡,正完好無缺地躺在他錢包裡。
    不是複診?難道……
    不詳的預感霎時間從他腦海裡蹦出來。他再仔細打量雙唇蒼白得不留血色的費優津,她頂著虛弱,甚至快虛脫的身子離開醫院,根本就像……還有,她手上緊緊握著的一包藥物。她,該不會是……來醫院墮胎吧?
    「你到底做了什麼?你來醫院墮胎?!」他突然用力推開她,幾近瘋狂的咆哮。
    墮胎?他在說什麼?她以為她來醫院墮胎?
    「你剛才答應我的求婚,只是個緩兵之計,要我暫時放下戒心。當我轉身離去的時候,你已迫不及待的到醫院做人工流產手術,是不是?!」一想起費優津狠心地拿掉了肚裡孩子,他開始陷入極度狂怒和悲痛的情緒裡,幾乎氣得快昏眩,大腦也因此偏離了正常操作。
    「你就這麼討厭我,討厭得連我們的孩子也不放過?我懂了,你對我們的婚事一直抱持著逃避的態度,你根本就不想嫁給我。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根本就無法放下十二年前被我拋棄的事,一直在耿耿於懷。」他悲憤的抓著頭,差點兒把自己的頭皮扯裂。「所以,這是你對我的報復,給我的懲罰吧?」
    不,不是的!容澤杏誤會她了!她想解釋,但容澤杏對她表現出的疏離感,令她遲疑了,只管瞪著淚汪汪的大眼,怔怔地凝望著眼前心愛的男人。
    尤奈美剛剛在公寓跟她說過的話,也瞬間從腦海裡蹦出來,結果她欲言又止,矛盾不已。
    「不說話?」他露出了淒涼的笑意。「從這一刻起!我們完了!你這麼希望我跟尤奈美結婚是嗎?那我和尤奈美的婚禮將如期進行!這樣你滿意了吧?終於可以擺脫我的糾纏了!我就如你所願的!此後徹底地從你眼前消失!」他說完,似乎是帶著絕望的神情轉身,丟下錯愕的費優津,憤然離去。
    她聽見容澤杏車子引擎發出駭人的怒吼聲,瞬間已消失無蹤。車子經過的地方,飄起了一堆塵埃,模糊了她的視線。
    雙腿發軟的她兩眼空洞,跌坐在冰冷石階上,淚,開始緩緩順著她臉頰流下,一滴、兩滴,一串、兩串……漸漸地,她再也看不見眼前的景像。
    她抱著雙膝,淚如泉湧,哭得椎心泣血和肝腸寸斷。
    讓他誤會,讓他離開吧!
    走了不是更好嗎?至少,容澤杏離開了她,尤奈美會遵守諾言,還以她父親清白吧?至少,沒了愛情,她還有親情。父親和肚裡的孩子,同樣可成為支撐她勇敢活下去的意志力。
    只要容澤杏和尤奈美順利完婚,尤奈美就會到警局交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此後,她會帶著父親遠走高飛,遠離他鄉,父女倆一起忘卻過去的不愉快,在一個全新的天空下,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肚裡的孩子,就當作是容澤杏留給她的紀念吧!
    偷偷出院的尤奈美在辦完「正事」之後,原本準備偷偷潛回醫院裡養病,沒想到卻撞上了費優津痛哭流涕和悲痛欲绝的一幕。
    看著費優津痛不欲生,全身散發猶如萬箭攢心的痛楚,她於心不忍。若非要衡量和比較兩個女人對容澤杏付出了多少愛,尤奈美說不定會佔下風。畢竟,因為愛得越深,離開時越是心痛,這感覺尤奈美很清楚。
    一時間,尤奈美的心竟有些動搖了。
    她這樣子捧打鸳鸯,硬生生拆散一對相愛的情人,她是不是錯得離譜了?
    不!她沒錯!錯的人是費優津,是她尤奈美認識容澤杏在先,要不是半途殺出個費優津,說不定她與容澤杏的愛情已開始萌芽,甚至開花結果。想到這,她眼裡又砌起了寒冷的凜光。
    再過一個星期,她就快達到目的,順里成章成為容澤杏的妻子,她警告自己絕不能在最後一刻心軟,令自己過去的努力付之流水。
    想罷,她對費優津的痛心視若無物,鐵著心腸的轉身離去。

    神聖的教堂,曾經見證無數對新人結為夫妻的聖地。
    每個擠進教堂見證新人完婚的人兒,臉上無不帶著即興奮又期待的神情和心情。沒錯,今天是容澤杏和尤奈美結婚的大喜之日,他們在教堂接受神父和親朋戚友的祝賀之後,還有許許多多的應酬在等著他們呢!光是應付喜宴和朋友們的聚餐,已應接不暇。
    踏入充滿鮮花和祝福的教堂準備行婚禮的新人,喜悅的心情可不在來賓之下。但,今天的新娘和新朗,卻無法說服自己迎著笑臉步入教堂。
    應該說,他們的表情更像在出席喪禮吧!容澤杏正在哀悼已逝去的愛情,尤奈美則默哀跟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結婚。
    新娘的化妝室裡,尤奈美穿起特別訂做的雪白婚紗,憔悴的臉色被端莊、耀眼和亮麗的新娘妝給掩蓋了。但再美的妝容,也掩飾不了她發自內心的失落感。
    她怔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忽覺得自己很可悲。今天,她就要成為容澤杏的妻子,但她卻開心不起來。
    或許是心裡的罪惡感在作祟吧!尤奈美昨天已提前到警局澄清一切,費健億已在昨天下午獲得釋放,他和他女兒費優津,現在應該已在候機室等待登機了吧?
    尤奈美一點也不笨,她擔心費優津臨時改變主意,到婚禮上搗亂,特地買了兩張機票,要費優津和父親從此遠走高飛,遠離台灣。為確保他們乖乖登機,尤奈美還派人送他們到機場,監督他們辦理登機手續。
    幸好事情進行得還算順利,那個陳榮剛好被派去大陸出差了,所以沒人會向容澤杏通風報信。
    尤奈美挽著父親的手,隨著彌漫於整間教堂的結婚進行曲節奏,一小步一小步往神父前的容澤杏邁進。打從踏入聖潔的教堂開始,教堂前的十字架令她畏懼,心裡的罪惡感不由主地,正一點一滴的堆砌起來。
    她極力遊說自己鎮定下來,只差那麼一步了,她不能猶豫,更別說放棄。
    另一頭的容澤杏,整顆心已破爛不堪,費優津狠心拿掉他們的孩子,令他氣結不已,所以才會一氣之下,如她所願的與尤奈美結婚。雖然他身上穿著最帥氣的新朗禮服,梳著最俊逸的髮型,可是他的心被掏空了,他全身神經已痛得麻木了。
    站在神父前的他看起來精神萎靡,精神抑鬱,兩眼無神。費優津走了,他的心、他的靈魂也跟著消逝無蹤。
    當尤奈美站足於容澤杏身旁時,她看清了他臉上駭人的表情,他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兩眼空洞,神情恍惚。
    費優津真的對他那麼重要嗎?此時的他看起來跟個活死人沒差!倏地,費優津的話開始在她耳際回蕩:「愛一個人是希望看見他幸福快樂,而不是霸住他的人,卻留不住他的心……」
    眼前的容澤杏何止心已不在了,就連靈魂、情緒、思緒,也一併離開了。她真的想把一個沒心沒肺沒靈魂的容澤杏強行留在身邊嗎?
    她腦海裡漸漸浮現婚後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慘樣。容澤杏的心不在她身上,他們的婚禮註定是一場悲劇的前奏曲,接下來,她能忍受自己丈夫深愛著別的女人嗎?
    容澤杏根本就不愛她!尤奈美一顆渴望被愛的心,瞬間冷卻下來。
    「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聖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為一體,恭行婚禮終身偕老,地久天長,從此共喜走天路,互愛、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賜福盈門,使夫婦均霑洪恩,聖靈感化,敬愛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頌揚。」
    神父開始在眼前這對新人面前讀宣詞時,尤奈美一顆心仍七上八下的。
    她熱切的眼神無法從容澤杏臉上挪開。可是,容澤杏對她的凝視,報以冷淡的「視若無物」,他不把她放在眼裡,空洞的雙眼一直盯著眼前的十字架瞧。
    「容澤杏,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不假思索,毫無感情的三個字,從容澤杏的齒縫間擠了出來。
    「尤奈美,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的說出「我願意」這三個字,可是容澤杏對他們兩人的婚禮抱以冷淡和失魂的態度,深深地刺痛了她。所以,她有些遲疑了,他在恨她吧?恨她趕走了他最愛的女人。
    教堂內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期待尤奈美說出「我願意」這三個字。可是,好幾次她張開了大口,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尤奈美,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神父不厭其煩地重覆了剛才的話,然後安祥地凝視她的臉,期待她的答覆。
    尤奈美反常的舉止,令容澤杏好奇地轉過身來,以銳利和充滿疑惑的眼神打量著她,像在盯著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般。
    倏地,她開始感到害怕。面對容澤杏深不見底的褐色眼眸時,她再也藏不住心裡的罪惡感,她不想再偽裝,不想再錯下去,不想再欺騙他了!
    「我不願意!」尤奈美厲聲喊完這四個字,痛苦的拋開手裡的花束,拽下面紗,捉著容澤杏的雙手說:「澤杏哥哥!我不想再騙你了!其實,我根本就沒被強姦,是我騙了你!都是我不好!我真該死!我怕你被費優津搶走了,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來詆毀她,要你討厭她!」
    「你說什麼?快把話說清楚!」他瞇起濃眉大眼,想透過她瞳孔看透她的心,她竟敢跟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尤奈美強忍淚水,把費健億到家裡找費優津的事一一道出,還有她如何自導自演,把所有矛頭指向費優津,捏造許多關於她不實的消息,存心要令容澤杏對她徹底絕望和死心。
    「你為什麼要騙我?!」他的咆哮聲,幾乎傳遍了數公哩。「你為什麼要傷害費優津?她的身世已經夠可憐了,你還狠心地多踩她幾腳?看著她一蹶不振的模樣,你很開心嗎?你真的以為這樣子,我就會對你死心蹋嗎?你錯了……即使娶了你,我每天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人,永遠都是費優津!而你,只能成為我名義上的妻子,即使心裡有再多的愛,我也不會施捨給你!」
    「所以,所以我這幾天已經內疚到要死,自從那天看見費優津在醫院的停車場哭得死去活來,我整顆心已經被良知啃噬得所剩無幾了,所以我今天一起要跟你坦白!」她捂著嘴,哭得肝腸寸斷。
    「你說什麼?你說費優津在停車場哭得死去活來?」那天,在得知費優津到醫院裡墮胎的時候,他整個人氣得失去理智,竟把虛弱無比的她棄於停車場,無視她的死活。想到這,他又紅了眼眶。
    「澤杏哥哥!我相信費優津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你,那天我逃出醫院,是到費優津的公寓找她,我懇求她離開你,把你還給我,可是,可是她不肯,所以,所以我……」說到這,她泣不成聲。
    「所以你怎麼了?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就因為的那些話,所以她竟然狠心地跑到醫院去墮胎?」他眼球布滿血絲,任人看了都覺得可怕。他全身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一想起費優津狠心地殺害了他們的愛情結晶,他就氣憤不已。但他萬萬沒想到,導火線竟然是尤奈美?!
    「我威脅她說,如果她想把她爸爸從牢裡救出來,就一定要徹底的離開你,等我跟你完婚之後,我就會到警局坦誠一切,還他清白。到時候,她就能如願的救出她爸爸了。」
    「然後呢?她答應你了是不是?你這兇手!」因過於生氣,他使勁的推了尤奈美一把,令披著一身雪白婚紗的尤奈美結結實實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摔一跤,非常狼狽。
    雙方家長和親戚見狀,立刻衝上前來拉著容澤杏,有者則扶起尤奈美,在旁好言相勸。
    「容澤,有話好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呀!有什麼事等婚禮結束後再說嘛!小兩口吵吵鬧鬧,是很平常的事呀!」
    「是囉!兩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小事小事!」
    「統統給我閉嘴!」吵死人了!他的腦袋已糾成了一塊,耳際此起彼落的聲音緒住了他思考能力,令他煩不勝煩。
    旁人被他這麼一吼,變得靜若寒蟬,鴉雀無聲。
    大家摒住呼吸,奇異的眼神全集中在容澤杏和尤奈美臉上,期待他們有所反應,他們也不願眼睜睜看見這場婚禮流產,成為別人笑柄呀!
    「澤杏哥哥!我只是要她好好考慮,但我沒想到她會不假思索地到醫院把孩子拿掉,我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此地步,我現在也後悔到要死,我知錯了!」
    真該死!關於費優津父親被冤枉的事,費優津隻字不提,就連前往警局探望父親時,也背著他偷偷跑去。或許,費健億早就跟她說了,尤奈美的哭訴是謊話連篇。
    這該死的費優津,為什麼要把所有的難題和委屈往自己身上攬,為什麼她不讓他成為她的依靠,為她擋去所有的災難?
    容澤杏推開了所有人,大步大步的往外走。
    他不想再做後悔的事了,他現在就要去公寓挽回他與費優津的感情。
    「澤杏哥哥!我昨天已經到警局說明一切,而且還替費優津和她父親買了去美國紐約的機票。」
    「美國?」他眼裡摒出了火山熔岩,差點沒把尤奈美燒得爛額焦頭。
    「今早十點半的班機,我相信他們此刻已經在候機室了,你得快點趕過去阻止他們上機!」
    容澤杏瞄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已經十時十分了!再過廿分鐘,飛機就要起飛了。到時候紐約這麼大,人海茫茫,要找她就形同在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容澤杏原本冷酷的臉龐開始露出焦慮的神情,他躍上了花車,踩盡油門,直衝機場。輪胎與路面摩擦而發出的刺耳聲響,震撼了教堂裡的每一個人,新朗到底要趕去哪裡?這場婚禮是否就此告吹了?新朗和新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疑問,只好由留在教堂的新娘作解釋,那位在婚禮進行途中,被新郎遺棄的可憐新娘……

    容澤杏與費優津的愛情故事一路走得坎坷,一切起因來自於他的蠻不講理、霸道、專制,一旦被怒氣沖昏了腦,他的整顆腦袋就會瞬間停工,令他衝動地剝奪費優津解釋的機會。
    那天身在醫院停車場,若非他一口咬定費優津因為不愛他而進行人工流產手術,肯耐心和用心聆聽她的解釋,或許能提前揭發尤奈美以費優津父親的事來威脅她就犯,逼她離開他。而他,當然會毫不猶豫的跟費優津攜手捍衛他們的愛情,與尤奈美對抗到底。
    想起費優津每一次遭受他的誤會、疏忽、無知而哭得肝腸寸斷的慘樣,他幾乎想一頭撞牆,以死謝罪。
    排山倒海的思潮和回憶,令他紅了雙眸。好想哭,但他不能,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去機場。不覺間,車子的油門已被他踩盡,車速直飆每公哩一百二十公哩。
    無盡的思念和自責嚴重影響容澤杏的思緒,加上緊張、擔心等情緒漸漸從心底發酵、漫延開來,當車子抵達一拐彎處時,他竟沒察覺一輛貨櫃車突然從路口衝了出來。
    當他驚見眼前的阻礙物時,已為時已晚,沒有後路。綁著五顏六色玫瑰花、紫色彩帶和小熊毛絨公仔的花車筆直地撞進了貨櫃車車底,眩目震耳的碰撞聲,在繁忙的街道上揮之不去……


    機場的候機室,費優津怔怔地看著腕錶,心裡若有所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她的心正一點一滴地冷卻、凍結。
    「津兒,不想離開的話,爸爸可以跟你一起留下,在台灣,我們也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旁的費健億不忍心見費優津傷心難過,好言相勸。
    費優津和容澤杏之間的事,他比誰都還清楚,因為他現在已成了費優津唯一的傾訴對象,惟他是個開明的父親,他不會干涉或左右女兒任何決定。
    費優津已長大成人了,她本就該擁有自主權、選擇權。
    「爸爸,他不會來了。」她眨了眨眼,不讓眼眶裡打滾的淚水湧出。
    「可是,你為了救我,不惜放棄了他……」一想起女兒犧牲了自己愛情,把他救離地獄,費健億一顆心內疚不已。
    「剩下五分鐘了,我們上機吧!」費優津的聲音,是絕望的。
    是的,她盼望的奇蹟,終究沒有出現。
    她很傻吧?以為容澤杏最終會想通,跑來機場挽留她。
    「津兒……」費健億還想說什麼,費優津輕輕搖頭。
    「我和容澤杏註定有緣無份,我認了。爸爸,離開吧!這個地方不值得我們留戀……」漾著凄美的笑臉,費優津頭也不回的告別她的傷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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