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4日 星期三

〈折翅後的翱翔〉第八章

亲情、爱情,如何取舍?

失血過多的費優津面白如紙的躺在病床上。面容枯稿的她,眼皮底下泛著黑眼圈,楚楚可憐的病容令容澤杏痛彻心扉。

她呼吸急促,心跳起浮不定,睡得一點也不安穩。她時而低泣,時而露出恐懼和害怕的輕顫,容澤杏緊緊握著她的手,一直守在她床邊,整晚毫無睡意。

他擔心費優津在半夜驚醒時,因看不見他而缺乏安全感。

她的任何一個表情,都令容澤杏心驚膽戰,她心跳加劇時,他緊張得快窒息;她低泣時,他已淚流成河;她因畏懼而輕顫,他全身激烈顫抖。

原來愛一個人,可因為對方的小小舉動而起著連鎖效應,容澤杏已無可藥救的栽在眼前這小女人手裡,心甘情願任由費優津主宰了自己的情緒和心情。

今天,容澤杏必須接受的事實太多太多了,先是揭發曾經發生在費優津身上的慘痛經歷。

接下來,昨晚費優津才被推入病房沒多久,眼尖的護士長立刻認出了昏迷中的費優津,就是那個在十二年前被送院時,似乎滿身都是傷的小女孩。

費優津就是十二年前在雨裡被他救起的小女孩,他感到非常震驚,難怪她的一舉一動,她臉上的七情六欲,就連眼神他都覺得似曾相似。

「那女孩被送入聖潔醫院時,我正好負責照顧她的傷勢和起居飲食。那時候,她渾身都是傷,在醫院治療了整整兩個星期才出院。」

「護士長,你確定那個女孩叫費優津?」容澤杏不敢置信,世上哪有那麼湊巧的事?

「沒錯,我們都叫她津兒。我每天替她換藥,看見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時,都希望能替她承擔一半的痛楚。可是,她竟然倔強地把痛楚全吞進了肚裡,不哭也不叫,她這樣子把痛楚的感覺憋在心裡頭,才真正難受呢!真是傻孩子。像她這樣特別和倔強的孩子,最令人難以忘懷。」護士長說出這番話時,眼眶泛紅,可見小時候的費優津對她的影響有多大。

容澤杏感到震撼,到底是怎麼樣的生活,令她對撕心裂肺的痛楚感到麻木?四年,她被父親虐打了整整四年啊!一千四百多個歲月裡,她都在過著非人的生活。

「她在住院期間都不說話,把整個人封閉起來,我們都很同情她,所以待她特別好。」她再也忍不住,眼角泛著淚光。

「出院後,她被送進了孤兒院,此後我們就跟她斷了聯繫。在她出院後幾個月,醫院突然發生了一場大火,整座醫院被燒得面目全非,所以我們搬到了這裡重新蓋了一座新的醫院,改名為聖純醫院。」

容澤杏從沒停止咒罵自己當初的無情,把費優津害慘了。可見費優津這十多年來的日子過得一點也不好,她一直以來把自己隔絕於人群外,性格孤僻,沒有朋友,是小時候陰影造成的吧?

眼前的費優津雙頰紅腫瘀,嘴角也無可幸免。此外,她的手臂和小腿有擦傷,膝蓋也磨破了一層皮,他多希望自己能替她承擔這些傷勢所帶來的痛楚。

唉……十二年了,他找了她十二年!

或許是老天爺一直眷顧他,在他重返台灣這個島嶼,就費盡心思地把費優津推到了他身旁,仿佛給了他贖罪的機會。

其實只要細心留意,不難發覺費優津就是十二年前的那個落難女孩,她們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她們臉上蒙著一層「外人勿近」冷酷表皮,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永遠蘊藏著無盡的憂鬱、哀傷,那才是真實的心情寫照。

她絕口不提起自己的過去,就是擔心他會嫌棄她吧!難道自己十二年前突然離去的時候,已在她心裡烙下了陰影嗎?她是否早就察覺自己是十二年的那位大哥哥?

總之,這次他發誓再也不會放手了,他愛她愛得那麼深,已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了。況且,現在費優津肚裡還懷了他的孩子!

沒錯!在眾多震撼人心的真相裡,這是唯一值得高興的消息。

幸好他及時把費優津送進醫院搶救,才成功保住腹裡的小生命,那是他與費優津的愛情結晶品呢!

想到這,他心裡不由主地綻放開懷的笑容,這費優津註定是他的人,這輩子都逃不掉了。

費優津悠悠轉醒後,鑽石般耀眼的黑色瞳孔裡反映的,就是容澤杏這張洋溢著幸福笑意的俊臉。

「澤杏……」她全身泛力,感覺全身快散了。

「你別起來,躺著就好。你別擔心,孩子還在,我們的孩子沒事。」他臉上的笑容令費優津匪夷所思。

「孩、子?」

「嗯,傻瓜,醫生說你懷孕了,大概一周大,你沒察覺到是正常的,可是再過不久,他就會漸漸在你肚裡長大。優津,那是我和你的孩子。」他笑得合不攏嘴。

陷入極度恐慌的費優津,微張著口卻說不出半個字。

「優津!我們得盡快籌辦婚禮,我要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我會把我一生最好的東西奉獻給你,用盡我的生命去呵護和照顧你和寶寶,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他握著費優津頸窩,認真地說。

「所以,費優津,告訴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結婚?」她眼裡的疑竇漸漸擴散,眼前的容澤杏今天吃錯藥了嗎?準備做他新娘的人,是尤奈美吧!

容澤杏見她沒說話,還以為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優津,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就是十二年前,冒著大雨從屋裡逃上街求救的那個女孩,我真傻,到了現在才知道。你記得我嗎?我是那個大哥哥,那個你小時候一直抱緊我不放的大哥哥。」

「大哥哥……」她眼裡開始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不!他怎可能會知道這個秘密?那個嫌棄她的大哥哥,竟然發現她過去的遭遇……不!她怎能讓他知道,她就是那個小女孩?!

「不!你認錯人了,我誰都不是,我是費優津!我是費優津!」她失控的怒喊,把頭兒埋入枕頭裡。

「優津,你怎麼了?對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曾經讓你獨自渡過無數個暗自神傷和驚慌失措的夜晚。」他想捉緊她的手,她卻極力掙扎,仿佛在甩開燙手的東西。

「優津,讓我保護你好嗎?十二年前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已很想道出這句話,那時候的你看起來是那樣地弱不禁風,不自覺的激起了我想保護你的決心。」他沒放棄說服眼前倨驕,不願別人揭開她過去瘡疤的女人。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的眼神洩露了藏在心裡頭的痛,喚醒了她已沉睡了四千多個日子的記憶。她,終究要面對殘酷的事實嗎?

把自己的過去活活的剝開,他真的不介意?抑或別有用意?他會在她再度醒來時轉身離去吧?

「你父親的證件落在公寓裡,我讓我朋友幫我調查,才知道原來他在十二年前因為無情的虐打你而遭警方通緝。然後,這裡的護士剛好也認出了你……」

「爸爸……」那張經過無數個日子洗禮的蒼老臉龐,忽地從她腦海中繃出。在憤怒和悲憤的面紗底下,她依稀記得自己看見了父親的另一個表情,那是懊惱和悲切的合成體。

「他怎麼了?你現在在哪裡?」她發出這問號時,視線不由主地橫掃四週,擔心危險隨時從四面八方摒出,把她團團圍住。

她怎不害怕呢?久違的父親一出現,她就注定跟「受虐」脫離不了關係。

「你別擔心,我的警探朋友已經把他捉起來了,他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一切已經過去了。優津,你現在只要專心的養好身子,做我最漂亮的新娘就行了,其餘的事,全交由我來煩惱好嗎?」容澤杏溫柔的聲線又從耳際想起,有效地轉移費優津的注意力,抽離擔驚受怕的情緒。

父親被逮了?他要坐牢了嗎?她難過地哭泣,在枕頭低下發出呜咽的哭聲。

「優津,別哭了,聽見你的泣聲,我全身神經都在發疼。那些不開心的事就別再想了,要不以後寶寶出世時,也跟你一樣多愁善感,是個愛哭鬼呢!」為了安慰受傷的費優津,容澤杏可是極力擠壓心酸的情緒,盡可能帶著陽光般的笑臉跟她說話,希望能博得美人一笑。

孩子……她真的懷了他孩子嗎?難怪,她這幾天的身體非常虛弱,原來都是懷孕的徵兆,她要當母親了呢!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過來,心裡湧現了雜七雜八的滋味。

尤奈美!對了,尤奈美即將與容澤杏舉行隆重的婚禮,他們即將結為夫妻,攜手共度一生。

一想起尤奈美,她腦海裡突然冒出父親昨晚的話,他極力為自己辯護,說他沒有強姦尤奈美,說她硬在他身上亂標罪名。

可是,尤奈美明明就說她被……難道尤奈美說謊?但,她為什麼要撒謊,她為什麼要毀了自己名節?

亂了,她的心已負荷不了更多難解和擾人的疑惑。

她需要見一見父親,她要把事情弄清楚!

不知何時,容澤杏已悄悄奪走壓在費優津臉上的枕頭,欣賞費優津臉上掛淚和發愣的樣子。

「怎麼了?就快跟我結婚了,讓你興奮得變傻了吧?優津,雖然現在我沒準備鮮花和戒指,但你能不能先讓我知道,你到底願不願意嫁給我?」他把頭兒貼在費優津的病床上,輕輕磨擦她臉頰。

嫁給他?!是因為孩子嗎?

十二年前他不告而別,十二年後,他卻因為她肚裡的孩子而願意勉強留在她身邊,這算是一種施捨,可憐她的蠢舉嗎?

此時她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心裡有太多的疑問了。

一想起他因為孩子而強迫自己娶她,她的心好痛!

「孩子不是你的!」她冷冷的說。

什麼?容澤杏被費優津的反應給弄傻了。

「孩子不是你的!」她聲音幾近吶喊,淚水又不聽話地在眼裡徘徊,但她極力強忍,不讓它奪眶而出。冷靜下來,她叮嚀自己需要醞釀再多的冰塊,來冰凍自己的心房。

容澤杏並未因為她的氣話而大動干戈,她只是放不下那該死的自尊吧!他不逼她,今天她遭遇了父親的虐打,整個身子都在承受著入骨的疼痛,心情肯定糟透了。

「優津,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差……」

「對!我此刻的心情差勁了!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卻強行要娶我!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她側過身,不願多看他一眼。

「優津,乖,我是因為愛你才娶你,即使你肚裡沒有孩子,我也一樣要你,因為我愛你,你懂嗎?」他輕撫她纖細的手掌,眼裡滿是溫柔的流波。

「愛?」她冷笑。「十二年前,當你發現我的遭遇之後,不願一切的跑得老遠去,對我不聞不問,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徹底對男人死了心!十二後重遇你,原本我打算給自己一個機會去重新認識和衡量你的心意,可是……」費優津甩不開容澤杏的箝制,只能別過頭去。

「可是,在尤奈美出事的那一晚,你完全不聽我解釋,就認定那個男人是我惹回來的,令我百口莫辯。現在,你卻口口聲聲說你愛我,我真的承擔不起,哪怕有一天你又誤會我,又狠狠地把我丟在黑暗裡暗自神傷,我受夠了!你的愛我高攀不起!」

原來她一早就發現自己是當年的大哥哥。

「費優津,我可以解釋。」他誠懇的說。「當年我們全家人訂了機票,要飛到美國去定居,那時候的我非走不可。可是,多年後我有派人前來打聽你的下落,可是你住的那家醫院被大火燒毀了,所以才會斷了所有線索。」

「別再說了,我現在的心很亂,而且,你跟尤奈美的婚禮就快進行了,孩子的事就無需你來操心了。」她說完緊緊地才上雙眼,不再理會眼前的容澤杏。

「總之,尤奈美的婚事我會給大家一個完美的交代,我不會輕言放棄你和孩子的,不管你願或不願意,我執意要對你負責任。」嘆了一口氣,他輕輕地在手手背輕輕印下一吻。

懷孕的女人情緒起浮很大,現在跟她討論結婚的事,她根本聽不下去。

「你休息吧!這次別再擅自離開醫院了,你和肚裡的寶寶都需要休息,等你心情稍微平復了,我們再從長計議。」說完,他拖著疲憊的步伐轉身離開。

昨天一整天疲於奔波的他,過後又花了一整晚的時間在醫院守護著費優津,恍如打完一場激烈的戰爭。但此時的他仍未能好好休息,因為壓在他心裡頭最大的石子,仍未被搬開。

一想起尤奈美,容澤杏就深感抱歉,他不確定尤奈美能否接受他再一次要求解除婚約的請求,但他不能丟下懷了他骨肉的費優津不管,跑去跟別的女人結婚啊!

想著想著,容澤杏在醫院的走廊遇到了陳榮,他身後跟數名女警花。

「容澤杏,費優津醒了嗎?我們打算跟她做個筆錄。」陳榮見容澤容滿臉倦容,拍了拍他肩膀,要他振作。

「嗯,她醒了,可是她情緒不太穩定,我擔心……」此時,他最記掛的就是費優津的一切,包括她的情緒和心情,他全無法忽視。

「放心,我們會先諮詢醫生的。」陳榮點點頭。「怎麼了?你的情緒似乎也不太穩定,那個費優津,好像對你很重要,仿佛能控制你的思緒。」

連老友都看出容澤杏的不對勁?費優津呀費優津,你真是個愛折磨人的小魔女。「沒錯,她對我而言,是特別的女生。可是,你也管得太多了吧?這些私事,也需要寫在筆錄裡嗎?」他牽動唇畔,像在嘲笑自己。

「純粹一番好意。」陳榮翻了翻白眼,一副不說就算了的表情。

「是八卦吧?」容澤杏反嘲他。「對了,你們打算如何處置費健億?」他身子倚靠在牆上,輕描淡寫的問。

他壓根兒不想關心那男人的情況,但他擔心待會兒費優津問起時,自己將無言以對。

「我們以自願傷害罪名把他暫押於牢裡查辦,關於尤奈美的問題,因為她沒去投報,我們暫時不能對他怎麼樣。所以,你盡快勸尤奈美到警局跑一趟,或許這對她來說很難堪,但身為一個好市民,是有職責協助警方將壞人繩之以法。」他揚了揚手上的文件夾,好意提醒。

「我知道了,我會找個時間好好跟她溝通。」面對眼前一大籮的問題,容澤杏忙打起精神,不敢怠慢。

「盡快!」陳榮離開前,還補上此二字。

♥♥♥

敞亮的醫院走廊,瞬間變得又曲又長,仿佛永遠走不完似的。

容澤杏開始放緩腳步,心裡無數的牽掛在絆著他,阻止他離開醫院,離開費優津身邊。

他該回頭看看費優津的情況嗎?如果陳榮在旁做筆錄,她身邊空無一人,會否感到不適、空虛,甚至害怕?

他用力甩頭,一轉身,大步朝費優津病房踱去。

可是才走沒兩步,身後傳來了尤奈美的聲音。

「容澤哥哥!」尤奈美立刻朝容澤杏奔去,露出極不自然的微笑。

「尤奈美?你怎麼來了?」容澤杏昨天已撥通手機告訴尤奈美,說警方已捉到了那個對她施暴的男人,而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費優津的父親費健億。

惟今天忽然在醫院碰見尤奈美,令他好生意外。尤奈美一直在氣費優津的,不是嗎?

「澤杏哥哥,你也在這?」在瞧見容澤杏身影的那一刻,尤奈美很是意外。而且,她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你來探望費優津嗎?」他昨晚大概跟她說了費優津的情況,說她被父親打傷得渾身是傷,但他把費優津懷孕的事省略掉了。

關於他與尤奈美的婚事,他必須找個時間好好跟她談談。沒錯,他不能再拖了,等費優津腹部因胎兒不斷長大而微隆時,披上婚紗可沒那麼好看。

想到這,他突然傻笑了。費優津呀!注定要成為他的新娘。

「嗯,是的,我想看看她,請問她醒了嗎?」她戰戰競競,說話也特別客氣。

「醒了,關於昨晚的事,有警官在跟她錄口供,你稍等一會兒。而且,我正好有幾件事想跟你商量。」找回自己的注意力,容澤杏如夢初醒的說。

「商量?」尤奈美的心臟猛地激躍了一下。他發現什麼了嗎?

其實,費健億在小巷子對費優津吼出的那些話,是千真萬確的。那天他到公寓找不著費優津,因自卑和歉疚心在作祟,很快就閃身離開了,他連尤奈美都不敢多瞧一眼,更何況是侵犯?

這一切,純屬尤奈美的詭計。在她百般哀求下,她父母才會經不起她央求,跟她合演這場戲,東跑西奔地逼著容澤杏跟她結婚。

那天容澤杏向她提起解除婚約的事,她也是假意暈倒,以避開容澤杏提出解除婚約的事。

她永遠無法忘懷,在全台灣人準備倒數跨年的那一天,所有人的心情和激動和興奮的。尤奈美當然也不例外,她已策劃要在那天晚上,對著天上的煙火喊出對容澤杏的濃濃愛意。

所以,那天中午她靜悄悄地跑去容澤杏的辦公室,打算親口邀他一起去看煙火會。沒想到,竟撞見容澤杏及費優津在辦公室裡旁若無人的擁吻。

更令她傷透玻璃心的是,容澤杏竟然在當天狠心的把話說開,要跟她劃清界線,更揚言要搬離公寓,到酒店客房暫住。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准確得令難以置信,尤奈美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而且容澤杏喜歡的人,還是跟她同住多年的室友。

她嫉妒,她惱怒費優津搶走了她愛了十多年的容澤杏,所以她為了要奪回容澤杏,決定把心一橫,捏造了許多不實的事實,她要容澤杏討厭費優津,她要容優津徹底的離開費優津。

她成功了,她犧牲了自己名節,成功換取容澤杏的憐憫之心,現在她就快要達成目的,順里成章的成為容澤杏的妻子。

尤奈美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但,她萬萬沒想到那個被她利用的男人,竟然是費優津的父親!而且,他已被警察捉起來關進了牢裡,尤奈美的謊言,說不定就快被拆穿。

她狠下心,絕不能讓自己的努力前功盡廢,不能讓即將舉行的婚禮流產!再過幾天,她將成功以婚姻綁住了她深愛的男人,她容不得半分差池。

「澤杏哥哥,你想跟我商量什麼事?是婚禮的瑣事嗎?我已經跟你說了,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和長輩們會辦得妥妥善善,肯定讓你有個難忘和美好的婚禮。」挽著容澤杏的手臂,尤奈美笑靨如花,像個待嫁的害臊姑娘家,企圖以笑意來掩飾心裡冉冉升起的恐懼感。

「關於你被費優津父親強姦的事,陳榮要我勸你到警局投報,畢竟人已經被捉起來了,現在只差一步,就能將他繩之以法了。」容澤杏單手搭在尤奈美肩上,溫柔的說。

警局?陳榮?這名字好熟?

她記起了!陳榮是容澤杏的老朋友,他是一位警探!

「澤杏哥哥!你告訴他了?」尤奈美頓感全身冰冷,嚇得雙腿發軟。

「奈美,這些事情遲早要面對的,與其逃避,成天擔驚受怕的,何不速戰速決?」他努力地想改變尤奈美的想法。

「可,可是,澤杏哥哥!我怕……」她用盡力氣捉著他的手。「如果我現在去警局,相等於把我被強暴的事公開天下。到時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曾經被人強暴,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親戚,還有我這裡的所有親戚朋友,會怎麼看待我呢?再說,如果讓他們知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才跟我結婚,我,我的臉該往哪裡擱呢?澤杏哥哥!你忍心看見自己的妻子遭別人嘲笑和奚落嗎?我辦不到!容澤哥哥!別逼我!」因為害怕,她的言行舉止不由失控。

面對尤奈美過於激烈的反應,容澤杏不由一愣。現在的女生,怎麼都擁有偏激和消極的思想呢?他嘆了一口氣,發覺自己越來越難懂女人的心。

看著瞬間從他身邊彈開的尤奈美,他滿臉無奈。

「那你打算怎麼做呢?你不可能瞞他們一輩子,這件事終究會東窗事發的。再說,在整起事件中,你是受害人,他們不會怪你的,逃避並不是最好的辦法,你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整件事情完結。」他說話算話。

「澤杏哥哥……」她用力的搖頭,怎麼辦?她該如何繼續圓謊呢?她不能失去容澤杏,又不能說出事情的真相,她急得頭皮發麻,慌張得差點暈過去。

「好好好,這件事暫時先擱著,日後再慢慢商議。」容澤杏於心不忍,只好懸崖勒馬,暫不改變她的意願。

「真的嗎?澤杏哥哥,你真的不逼我?」她開心得想直奔他懷抱,用力的吻他。惟看著他那張被憂鬱和烏雲占領的帥臉時,她遲疑了。

「沒錯。」他的語氣堅決。但是,跟她解除婚約的事,他絕對不會讓步。

「還有另一件事。」容澤杏認真的看著幾乎快縮到了牆角的尤奈美。「我不能跟你結婚。」

「澤杏哥哥!」她愣了,既然允許她暫時擱下舉報費健億的事,為何卻不跟她結婚?

「費優津她懷了我的孩子。」

「孩子?!你們,你們……」她震驚得說不出話。

「沒錯!我和費優津真心相愛,我很懊惱當初誤會了她,但慶幸的是我並沒有放棄對她的愛。即便當時誤以為她是個濫交的女子,我仍無法強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對她的愛,已在我心底長了根,任誰都無法拔除它。更何況,她現在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容澤杏語氣充滿堅定,以及不容質疑的誠懇。

「那我呢?澤杏哥哥!你就忍心丟下我不管嗎?我是被她惹回來的男人強暴了呀!現在!她把你搶走了,那我怎麼辦呢?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只有你呀!」尤奈美抓著頭,整個人被害怕的感覺籠罩著。不!她的計劃是那樣地完美,沒想到卻半途殺出了個程咬金,害她的夢想破滅了。

「奈美!你聽好!她沒在外惹男人,那個人是她的父親!」他糾正她。「她只是比一般的孩子不幸,擁有不堪回首的童年,但她潔身自愛,是個再清白不過的女生,她在我心裡,就像是純潔的天使、精靈,誰都不能誣蔑她!」

「我不管了!我是被她害成這樣子的,她不能再把你搶走……」氣憤、難過、恐懼等情緒,令尤奈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開始語無論次了。

「奈美,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對於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說到這裡,容澤杏感到萬分無奈。這門親事,他感覺有種被強逼的感覺,總覺得尤奈美的父母像在急著把女兒嫁給他似的,連日子都選得太近了。

一直默默喜歡著自己的尤奈美,似乎也對婚事抱著過高的期望,現在要她一下子接受退婚的事實,或許太殘忍了。

嘆了一口氣,他緩緩走近尤奈美,想給她安慰。但她挨著牆壁的身子,卻不斷往後移。

「不!澤杏哥哥!你太狠心了!我不能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費優津有了你的孩子,不能接受你即將跟她結婚的消息,失去了你,我寧願去死!」

此時,兩名護士剛好推了一輛手推車經過尤奈美身旁。手推車上堆滿了剛經過消毒的手術刀。
尤奈美二話不說,衝上前去奪過其中一把小刀,用力朝自己手腕割下。

一下、兩下,殷紅的鮮血瞬間從手腕上的口子泊泊流出。瞬間,醫院的走廊充滿了擾亂人心的血腥味。

「尤奈美!」

♥♥♥

在醫院休養了兩天,費優津獲准出院了。

與醫生通電後的容澤杏說,他會準時到醫院接她回家。但,在養傷期間一直耿耿於懷的費優津已不能再多耽擱一秒,她想立刻到警局求見父親,請他把尤奈美的事情交代清楚。

如果跟容澤杏提出此要求,他肯定會立刻把她拽回家,不准自己再靠近父親半步。所以,她擅自在半小時前辦理出院手續,然後攔載一輛出租車直奔警局。

陳榮沒拒絕她的要求。

在安排好費優津和父親見面的任務後,他悄悄地退出探監的牢房,把空間讓給了費健億父女,自己靠在門口觀察費健億的一舉一動。畢竟費優津在容澤杏心裡的地位非凡,要是她少了根頭髮,他也不好交代呀!

「爸……」看著父親憔悴、消瘦,以及爬滿皺紋的蒼老面孔時,她眼眶不由主地填滿了心疼的淚水。眼前的老男人,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呀!不管他之前對自己有多糟,至少,他也曾經為她童年帶來無數歡樂和幸福的日子,對她有養育之恩。

「你臉上的傷還疼嗎?對不起,我那天氣瘋了,喝了很多酒,十多年前那個粗暴的行為還是沒能改過來。」費健億抬起頭來,眼裡滿是內疚的神情。倏地,費優津發現父親的雙眼紅腫,聲音沙啞,是哭過嗎?

而且,聽見父親一開口就關心自己身上的傷,她瞬間感動得熱淚滿盈,不知該如何答話。如此柔情似水的父親,仿佛已消失了一個世紀之久。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來看我,因為我一見面就對你拳打腳踢……津兒,以前是我不好,沒有用,才跌了一跤就一蹶不振,成天活像個酒鬼,百般地虐打你,甚至……」他痛苦地把十指埋在髮間。

「爸,別再說了。」她打斷了他。父親能在她面前認錯,她已別無他求,她不想再揭開彼此間的那道瘡疤,不想再想起那個不堪回首的回憶。

「爸……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可是,你和媽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呢?」說到這,她整顆心忍不住往下沉,父親和母親真的不要她了嗎?

「津兒,那天你逃離家裡之後,你母親對我說,你已經跟警察報案,指證我虐待你長達四年。她還說,外邊已有大批警察在搜尋我和她的下落,所以硬拉著我一起到鄉下去避難。在鄉下躲了半年,我回到城市,開始打聽你的下落,可是一直找不著你。」再一次,他因剖開自己真心而失聲痛哭。

「媽?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她為什麼要騙你?我根本沒打算告發你們,我只想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那時候,我不知道要逃到哪裡才能遠離家暴,只知道警察叔叔或許可以救我。」想起母親那天駭人的表情,以及那一連串深深刺痛她心臟的話,她仍心有餘悸。

可是,為什麼眼前父親的說詞,又是另一回事呢?她是不是錯過了些重要的事實?眼前一臉懊悔的父親,根本不像在演戲呀!

費健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他今天又是哭又是氣的,已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

「津兒,你媽並不是你親生的母親。」好陣子,他才道出藏在心底深處廿多年的秘密。

「媽媽她,她不是我親生母親?!為什麼?」這消息果然很勁爆,費優津握緊擱在大腿上的手提袋,神情激動。

「正確來說,她只是你的繼母!你媽媽在生下你之後,就因為難產而死了。那時你還小,需要人照顧,所以我才會娶了你繼母。沒想到,她心胸狭窄,心裡頭容不下你,說一看見你,恍如看見你親生母親般。她的心已被酸醋浸壞了,變得沒肝沒肺的。她說她非常討厭你,但她不能在我面對表現出對你的恨意,所以表面上她一直是個好母親,但私底下卻處心積累,盤算著該如何把你推入地獄。」

父親的話,令她心跳加速,越聽越心寒。

「另一方面,她過著奢侈的生活,生性揮霍,甚至在外頭包養小白臉!漸漸的,我的收入開始入不敷出,工廠的經濟問題也愈來愈嚴重。我在工廠倒閉之後,頓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她趁機買了大量啤酒回來灌醉我,害我每天沉醉於酒精當中。後來,早有預謀的她甚至慫恿我毆打你,以發洩心裡頭的不滿。那幾年裡,我的日子過得迷迷糊糊,聽信了她所有的話,以及她對你的所有指責,結果害你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那女人她愛的只是我的錢,她眼裡根本就沒有我。原本她在我工廠倒閉之後,準備一走了之,可是她的妒嫉心太深了,她勉強留下來跟我一起挨苦,是存心要找機會毀了你。」他握緊拳頭,恨不得把費優津的繼母碎屍萬段。

「這些實情,是她在離開之前,在一場激烈爭吵中才說出來。在我們搬到鄉下的第二個月,她不願跟著我一起捱苦,在大吵一頓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在另一座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十多年來邊打工邊打聽你的下落。津兒,我錯了,我娶了一個歹毒的女人回來,把你給害慘了。但,最可怕和可恨的還是我自己,是我沒用,沒能成為你小時候的防護盾……」

眼前的事實,令費優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小時候她一直認為是「事實」的悲劇,原來是她繼母的陰謀。父親因被蒙蔽了雙眼,才會聽從繼母的唆使。

她總算搞清楚了,原來那女人不是她的親生母親,難怪她可以無視自己的存在,立刻翻臉不認人。

「那母親……呃,繼母現在在哪裡?」

「自從十二年離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了。直到一個月前,她到我工作的地點塞了張紙條給我,說是你的住址,她說你跟個有錢的上司談戀愛,要我接近你,看看能不能跟你男朋友討個好處。我被她氣壞了,狠狠地把她臭罵一頓,說我不會再任憑她擺布和利用。或許她懷恨在心,說你從她口中得知我的下落之後,立刻通知警方把我捉起來,我以為你們兩人一起聯手對付我,要我把逼入死路,所以前兩天見到你之後,才會氣得失去了理智。」

這麼多年來,父親終究是關心自己的。

這是否意味著,費優津可以完完全全、徹底的擺脫小時候的陰影?仿佛,她看見了自己響往的那一片藍天,出現了柔和的光線,那是陽光照耀大地時所發出來的金黃色,是大地和萬物的生命泉源啊!

拭去淚水,她嘴角微揚,她笑了。

至少,她生命裡另一個最重要的男人,已徹底地覺悟。她費優津不再是一個人了,他可以牽著她的手,共同邁向那一片藍天。

可是,此時的父親卻被關在鐵窗裡,失去了應有自由呀!然而束縛他的問題追根究底,是出自她室友尤奈美身上。

「爸爸,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問你,關於我室友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天你說你到公寓去,純粹只是想找我?」

「嗯,你母親留下你的地址,除了要找你男友討好處,還要我上門你找你報復。她那顆歹毒的心,難道我還不懂嗎?可是我本身並不那麼想,我到公寓找你,希望能求得你原諒。可是你室友說你不在家,所以我趕緊離開了,因為我不想給你惹麻煩,若讓你室友知道你有個潦倒的爸爸,她會怎麼看待你呢?我不希望你難堪。」

「爸爸……」費優津很感動,要不是繼母從中作梗,她與父親的關係早就重修舊好,想到此,她就遺憾萬分。

「我過兩天再重返公寓,已經空無一人。沒想到兩天前我打算回來找你時,忽然有警察叫住了我,說我抵觸了強姦罪,硬要把我押返警局查辦。當時我一頭霧水,腦海裡竟浮現那女人說你已報警的話,我不甘心被冤枉,立刻掙脫他們箝制,逃走了。過後,我開始聽信那女人的話,以為你們聯手想再把我送入牢裡。我這老糊塗,竟誤以為你為了要報復我當年所犯下的錯,不假思索的跟她一起對付我。」說到此,費健億眼裡充滿了霧氣,但他努力的吸了吸氣,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失去了理智,我被憤怒蒙蔽了雙眼,我瘋狂地四處找你們,就在那晚,我在街上看到了你,我一肚子的火頓時冒了上來,我忘了向你求證,衝動地傷害了你……」他說到這,已經泣不成聲。「我就像是一個魔鬼,一直給你帶來永無止境的傷害。」

「爸爸。」她用力握著父親的手。「爸爸,我不怪你,真的!一直以來,你也是繼母陰謀中的受害人,你跟我一樣,都是受害人呀!我怎會怪你呢?」

「津兒……」大串大串的淚水,立刻淹沒了他視線。沒想到女兒竟然如此通情達理,面對過往犯下的錯,他更加的惱怒自己。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呆在永無天日的大牢裡,我會想盡辦事把你救出來的,相信我,我不會對你提出控訴,我也會遊說我的室友把真相說出來,你一定會沒事的,爸爸……我們已經分開了這麼久,接下來的日子,就讓我們兩人相依為命,讓我盡我做女兒的責任,好好的孝順你,我不會遺棄你的,你也別再責怪自己了,好嗎?爸爸,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個好爸爸!」她捂著嘴,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天知道這番話,她已經鎖在心裡好一陣子了。她從沒想過,可以在父親面前把它們一字不漏的傾吐出來。

「津兒……」他衝上前來,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女兒。離開她時,她才十二歲呀!十二歲之後,她身體發育得不太好,個子瘦小,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可是,他發誓,他一定會好好盡父親的責任,開始做個好父親,好彌補她失去多年的父愛。

「爸爸……」她的淚水掉得更兇了。多難能可貴的親情呀!一直以來,她並未失去父親的愛,只因為繼母這絆腳石,成為她與父親和好如初的隔膜。

所以,她發誓,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一定要助父親脫離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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