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5日 星期四

優質情人系列之〈保鏢殿下〉第九章

人事已非


    人雲,人的一生猶如白駒過隙,短短數十年在彈指間就一晃而過。

    然而,引頸期盼寒曦歸來的顏歆柔卻渡日如年。人說等待的日子難熬和磨人,活了近廿年的她才深刻地領悟其中含義。

    從夏天到秋天,一等就等了三個月。

    近百個日子裡,她的生活起著莫大的變遷。不是因為寒曦的離開而變得鬱鬱寡歡,也不是因為思念寒曦而食欲不振,而是父親的出現,結束了她寄人籬下的生活窘境。

    良心發現的父親遠赴臺灣找尋她們母女倆,希望能破鏡重圓,一家團聚,沒想到苦命的母親等不到這一天來臨,已被癌症奪走了薄弱的性命。她父親感到非常內疚和自責,認為自己有負於顏歆柔母女,毅然放棄美國的龐大事業,留在臺灣陪伴孤苦伶仃的女兒。

    失去了母親,算是天意吧!即便怨天尤人,母親也不可能重新活過來,反而父親現已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親人。母親的離開,寒曦消聲匿跡,令她感慨珍惜親人的重要性,更何況是曾經帶給自己歡樂的童年及無憂的生活,甚至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父親?

    她,不希望自己譬如朝露的人生再添遺憾。先前把寒曦視如敵人,百般誤會他、傷害他,現下以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再貼切不過。

    父親寧可放棄美國江山的決心,充分地表現他欲贖罪和照顧她的誠意。難能可貴的親情令她軟化,放下對抗父親的任性。但,心裡住著寒曦的她無論如何一定要留在臺灣。

    加上她已習慣了樸素和無拘無束的生活,拒絕父親過於奢侈的安排,只入住父親為她購置的高級公寓單位,什麼管家、廚師或司機統統不要。父親拗不過她,只好買了一輛寶馬跑車作為她代步工具,且不惜留在台灣長達兩個月,陪著她考取駕照和認路。

顏歆柔在台灣的新生活安定之后,她父親才依依不舍的返回美國。臨走前,他承諾每隔兩個月前回來台灣探望她。

    從平凡的灰姑娘搖身一變,回到公主般無憂生活的顏歆柔也從普通大學轉入了臺灣貴族大學念書。

    沒想到,一輩子註定要與顏歆柔分隔兩地的范祥宇,卻在顏歆柔父親離開後的兩星期,被父親安排到美國一所著名的工商大學念書。

    范祥宇再怎么不情愿也無濟於事,誰叫自己是家中的獨子,繼承父親公司的重擔重重地砸在自己肩上,父命難為啊!

    臨走前,他最放心不下每天精神恍惚的顏歆柔,惟只能約好每晚在視頻見面,聊聊心事。

    范祥宇離開之后,顏歆柔又回到了一個人的寂寥生活。

    晴朗的上午,雙手捧著財經課本,身上套著一件剪裁簡單大方的毛絨洋裝,外加一件短款風衣的顏歆柔走在校園內,隨意的讓柔順的秀髮披落於肩上。她清純可人的模樣不知奪走多少男人愛慕的目光。路過的人,忍不住回眸找尋她纖細的身影,甚至想沖動地趨前撥開她細眉間的憂鬱。

    自從來到了貴族大學,她脫俗清新的外表很難不引人注目。但,除了禮貌的回應同學們獻上的熱情之外,她從不作進一步的反應。久而久之,她成為了大學里只能遠觀,卻沒法近看和接觸的冰窟美女。

    她不介意別人怎么看待她、稱呼她,她的人生目標只有兩個:努力吸取知識;以及等待她的寒曦傷癒歸來。

    每晚,被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總會無聲無息的找上她,敲擊她平靜如水的心境。寒曦的喜怒哀樂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她眼前,侵占她腦細胞,她伸出手,想撫摸他漾著笑意的臉頰,卻只能抓住眼前的一縷冷空氣。

    已經三個多月了,遠在薩邢國的寒曦,身上的傷應該已痊癒得七七八八了吧?但,為什麼至今仍音訊全無?不來找她呢?

    間中的原因,她已揣測過上百次千次了。

    她好想念他,想念得心揪著、發疼。這就是思念的心情吧!原來見不著自己所愛的人,心真的會痛,不定期爆發的心痛,遠比患心臟病還嚴重。每晚,她必須經歷萬箭貫心的痛楚,或許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懲罰她辜負了寒曦的付出。

    記得三個月前毅然做了留在台灣調適自己心情的決定,讓一顆心沉淀下來,好好思考和接受跟王子談戀愛的事實。沒想到寒曦離開不及一個星期,她發現自己極度不習慣失去他的日子,她心情惆悵,茫然若失。她想,她已深深地愛上了尊貴的王子,欲拔不能。

    她無時無刻留意線上的國際新聞,借由媒體的報導來慰藉自己思念寒曦的心情。兩個星期前的最新報導,指身受槍傷的寒曦已傷癒復出,開始出席官方的大小活動。

    但,門口從未出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仍在生氣她,無法原諒她的過失嗎?

    越想,她就越犯頭疼,索性賭氣的不再想他。惟她發現自己已無法將寒曦從自己心裡或腦袋裡拔除,關於寒曦的一切彷彿已在她身上的細胞根生蒂固了。

    被複雜的思緒拽著不放的顏歆柔,竟未察覺自己猶如冒失魂般撞上了一個挺拔的身體。

    「對,對不起。」低著頭顱的她漫不經心地吐出了這句話,然後繞過那個身影,繼續往前走。哪知走沒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小姐!小心!」

    顏歆柔未回過神,手臂徒然一緊,被拽入了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裡。

    熟悉的懷抱?還有剛才那把嗓音,不就是她再熟悉不過、日夜牽腸掛肚的寒曦嗎?!

    猛然抬頭,她看見了那雙炯炯有神,被自己錯愕神情填得滿滿的褐色瞳孔,以及每晚不知在自己眼前反覆閃過多少回的俊美臉龐。他把頭髮染成了深褐色,微長的頭髮遮蓋了濃眉和耳朵,整個人看起來爽朗俊逸,朝氣十足,宛如燦爛的陽光般耀著光茫。

    「小姐,剛才真的好險,你差點就撞上柱子了。」他輕輕地放開她,指了指她身邊的一根洋灰柱子,露出和藹的笑容。

    小姐?他竟然喚她作小姐?他不記得她叫顏歆柔嗎?

    「你,你……」是她認錯人了嗎?她錯愕的表情足足維持了十秒。

    他不是寒曦?

    或許吧!眼前的男人無論髮色與氣質,與寒曦有很大差別。她記得寒曦親切但不失霸氣,散發著貴氣的臉龐映著淡淡的憂鬱,反觀眼前的陽光青年,乍看之下是個與問題絕緣,無憂無慮和帶著快樂生活的年輕人。

    沒想到,天底下竟然出現兩個長得如相似的人,太神奇了。

    「怎麼了?」對方察覺顏歆柔的不知所措,關心的詢問。

    顏歆柔再度把視線落在他臉上,發現他望著她的眼神是陌生、平靜,夾帶著一絲好奇和探索的意味。

    「沒,沒有,是我認錯人了,剛才謝謝你的幫忙。」希望幻滅的她無力地垂下肩膀,黯然離去。

    在準備拐入另一道走廊之際,她木然回頭,不死心地度望向那男人,沒想到不遠處竟出現另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慧眼,那不就是朴真穗和嚴梓嗎?剛才的“男人”非但疾步追上朴真穗和嚴梓,還搭著嚴梓的肩膀同行。

    驚詫不已的顏歆柔良久都說不出話。

    那個人是寒曦沒錯吧?為什麼他要佯裝不認識她,待她形同陌生人?

    心裡翻滾著痛心、疑惑和激動等情緒的她,眼眶不由主地填滿了熱淚。

    他恨她恨到了骨子裡,不願在她生命裡製造任何曙光了吧!

    這一次,她真的失去他了嗎?

    「寒曦……」不,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漠視她的存在,她要跟他面對面,問個究竟。

    拭乾淚水,她朝向寒曦等人離開的方向追去,無奈遲鈍的她已失去了他們蹤影,連老天爺也在跟她作對,不願她去打擾寒曦的生活嗎?不!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找到他們,把事件弄清楚!

    一個被判了死刑的死囚,絕對有權力知道自己被判死刑的原因,不是嗎?

♥ ♥ ♥

    漫長的等待對顏歆柔而言,是一種無形的煎熬,她無法把教授的課聽進耳裡。凝望著腕錶,她一直在算時間,是手錶壞了嗎?還是電量不足?怎麼這堂課的時間過得特別緩慢,慢得她快抓狂了。

    她的腦袋、她的心已完全被寒曦剛才陽光般的笑容給佔據,不留一絲空隙,她好想立刻見到他,用力的抱緊他,告訴他在她的心裡中有多重要。

    震耳的鐘聲一響起,平常總是最後一個步出講堂的顏歆柔,竟搶先衝出大門,然後坐在校門外的石階上,默默地等待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巡視停車場一眼,沒瞧見那輛熟悉的柳丁色法拉利,她一顆心已沉入了谷底。但她從來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索性坐在石階上安慰自己,或許他已換了駕座,雖然停車場內沒有一輛符合他尊貴身份的名車,她依然堅持留下來盼望奇蹟出現。

    太陽的餘光徐徐爬上她篤定的眼瞳裡,彷彿在提醒她該回家了。

    她坐在石階上已超過五個小時了,饑腸轆轆的肚皮並未打擊她想見寒曦的決心,一直到校園裡的車子已跑得七七八八,固執的她仍不願離去。

    當學校的保安人員把籬笆門緊緊關上的那一刻,大門被上鎖的聲音才稍微召回了她的元神。

    「寒曦……你到底在哪裡?你究竟怎麼了……」最後一道希望幻為泡影之後,她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思念,把粉臉埋在掌心裡痛哭。

    她的癡心、絕望和心碎彷彿感染了具憐憫之心的天空,微暗的天空頓時下起了傾盆大雨,似乎陪伴著顏歆柔一同哭泣,慰藉她寂寞的心靈。

    一場歷時半個小時的大雨漸漸停了,顏歆柔依然坐在原地發愣。

    好冷,一場大雨打濕了她全身衣裳,連包包也無可幸免。

    痛哭一場,也淋了一場大雨,心情稍微平靜了。脫下沉重和濕透的風衣,她掏出車鑰匙,準備前往校園的停車場取車時,才驚覺剛才失神的自己,忘了阻止保安人員將籬笆門上鎖。

現下好了,保安叔叔已回家享用妻子為他準備的晚餐,保安亭裡空無一人,佇立在雨後的街道上,求助無門和落得必須步行回家的她,小小肩膀不由垮了下來。

    迎面而來的夜風無情地打在她濕漉漉的身上,好冷。空蕩蕩的胃,令她感到加倍不適。拖著蹣跚的腳步走了約一公哩的路,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頭好重,身體越來越燙,體內如同被火燒般難受。

    顏歆柔身體搖晃,趔趔趄趄,跌坐在四處無人的行人道上。倔強的她不讓自己倒下去,她單手撐著地面,不斷的喘氣、發抖,人好累,心也感到疲倦不已,她能感覺自己越來越薄弱的心跳聲,她該不會就這樣凍死街頭吧?

    極度不適的她再也撐不下去,縱然再堅強的意志力,她最終抵不過饑寒交迫的淫威,「噗咚」一聲癱倒於秋天的夜裡。

♥ ♥ ♥

    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寒冷不再百般侵襲身體的細胞,顏歆柔感覺整個身子被包裹在暖暖的棉被裡,說不出來的舒服感令她忘卻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漫長和痛心疾首的等待。

    她好想睜開眼睛,把自己拉回現實的世界裡,瞧看眼前的世界是否一如既往的五彩繽紛、光彩奪目、充滿希望和憧憬?無奈眼皮很重很重,氣若游絲的她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她還在發燒嗎?」耳際忽然傳來低沉的聲音,也許擔心吵醒床上的病人,嚴梓才故意壓低音量。

    「退燒了,但還沒醒過來。」被圈在嚴梓懷抱裡的朴真穗輕嘆一聲。

    「放心,醫生已經替她注射了退燒藥,她身體太虛弱,等她休息夠了,自然會醒過來。你守在這裡,也不能做什麼。」嚴梓心疼的吻落在她柔順的秀髮上。

    「寒曦呢?」

    「在書房裡。」嚴梓朝朴真穗身旁坐下,若有所思。

    「他想起什麼了嗎?」兩個小時前,共乘嚴梓藍寶堅尼名車外出用膳的他們湊巧遇到了昏倒於街道的顏歆柔。當顏歆柔被救起時,坐在車子前座的寒曦一直保持沉默,未瞧上車後已陷入昏迷的顏歆柔一眼。

    「我不清楚,他什麼都沒說。」

    「可憐的寒曦,沒想到轉去了貴族大學,仍會遇見歆柔,我擔心他……」回想上午在校園遇見寒曦與顏歆柔在校園偶遇的一幕,她和嚴梓確實感到很驚訝。

    「別想太多了,或許是緣份吧!再怎麼說,這是寒曦的感情事,我們不可能一輩子封鎖他的記憶,一切順其自然吧!」他輕拍朴真穗的香肩,試圖安撫她的焦慮。

    「我不希望他受到感情上的創傷,如果再度面對打擊……」

    「真穗,沒事的。歆柔把自己弄成這樣,說不定也是為了寒曦,幸好我們碰巧路過那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嗯,我知道了。」她點點頭,認同嚴梓的分析。

    「那我們出去吧!留在這裡,只會打擾她休息。」嚴梓溫柔地扶起坐在床側的妻子。

    顏歆柔迷迷糊糊中,對他倆的談話一知半解,但她很肯定自己身在寒曦的別墅裡,那熟悉的香氣、柔軟的大床…….

    可是,嚴梓和朴真穗要離開了嗎?不!她一定要趁現在把事情弄清楚,把憋在心裡頭的問題全拋出來。

    她舉起右手往聲音來處一揮,摸到了朴真穗的手臂,她立刻捉牢它,那是她眼底的一道曙光,她不能放開。但,她好睏、好餓,根本就力道不足。

    「別,別走……」她有氣無力的吐出這兩個字,緊握朴真穗的手臂也徒然一鬆,無力地垂在床上。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吃東西,體內能量非常有限。

    「你醒了?」朴真穗轉過身,掩飾不了內心的驚喜,但顏歆柔蒼白和病怏怏的模樣也教她心疼不已。

    「寒曦到底怎麼了……」顏歆柔不理會自己被高燒和飢餓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病容,固執地追問。此時的她,有什麼比寒曦的事更為重要呢?她乾澀沙啞的嗓音令人不忍心拒絕。「我剛才聽見你們在討論他的事……」

    「他……」朴真穗覷了身旁的嚴梓一眼,欲言又止。

    「告訴她吧!」彷彿能透視妻子心事般,嚴梓把她摟在懷裡,在她額上留下一吻之後,優雅地退出房間。

    「我可以喚你歆柔嗎?這樣子比較親切。」朴真穗重新在床側坐下,望著與自己年齡相仿的顏歆柔,宛如看見了昔日曾經為了嚴梓,同樣搞得一身是傷是病的自己。

    「可以。」她無力地回應,但朴真穗沒拒絕她的要求,她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你等等。」說完,朴真穗轉身倒了一杯白開水,有備而來地以吸管讓顏歆柔把水喝下。

    「謝謝你。」朴真穗細膩的舉止令她感動不已,她非常地喜歡眼前這位善解人意的王妃。解決了口渴問題,加上注入體內的葡萄糖點滴輸液彷彿起了作用,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清晰。

    「對不起,我不該躺著跟你說話,這太無禮了。」眼前的朴真穗可是王妃呢!說完,她掙扎著想坐起身。

    「沒關係,你躺著,餓不餓?我讓廚房給你煮些小粥?」朴真穗按著她不聽話的身子,不讓她亂動。

    「王,王妃……」她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個王妃為她費盡心思或大費周張?「不,不必麻煩了,我只是想知道寒曦他,為什麼不記得我了?」想起寒曦下午那雙望著自己的陌生瞳孔,她就心如刀割。

    「你聽過選擇性失憶的症狀嗎?」不浪費時間,朴真穗直接切入正題。

    「失憶?」那是說,寒曦真的把她忘得一乾二凈了?

    「醫生說,當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或面對一些腦袋承受不住的事情時,大腦會自動選擇遺忘一些不願意記得或想逃避的事情或人物。這是人類自我保護的一種情況,避免自己過於傷心而崩潰。」朴真穗眨了眨清澈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隱瞞。

    顏歆柔眼底承載著一絲詫異,兩分傷感。

    這麼說,寒曦是不願意記得自己嗎?畢竟她曾害他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裡,跌得一蹶不振。原來,自己對寒曦的所做所為,已殘忍得剝奪了他部份的記憶……不,該說是害他寧願選擇放棄某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他不單止忘記你,連琦奈皓的事都不記得了。關於感情的記憶,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自從那天醒過來之後,就已經是這樣子了。」

    「難怪,他沒來找我……」原來他已經忘了自己啊!她禁不住猶豫,當初放棄陪他回薩邢國,是錯誤的決定嗎?在現階段,他有可能恢復記憶嗎?那些關於他和她的記憶……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朴真穗的話又從耳旁響起。

    「醫生說,情況很難復元。我們也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告訴他關於那些……不好的記憶,不管顏歆柔或琦奈皓,都是他心裡頭的痛。失去部份記憶的寒曦,令我們感覺他真正活過來了。活了廿年,他被感情事困擾了十年,那十年裡,雖然他表面上的掩飾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但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常在暗地裡無聲無息地入侵他的神經,真實的他,內心活得並不快樂。可是,短短的三個月,他認真地生活,扮演好一個王子的角色,他的言行舉止和表情,綻放著最單純和發自內心的快樂。擺脫過去令他痛心疾首的記憶,令他脫胎換骨,成了一個無憂無慮的王子。」說到這,朴真穗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她不確定,這對顏歆柔而言是好消息,抑或壞消息呢?

    「無憂無慮的王子?」顏歆柔記得,早上的寒曦眉宇間不再散發憂鬱或罩上哀愁的陰霾,所以,她在他身後看見了陽光,他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個發光身體,散發著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活力和朝氣。

    朴真穗說得沒錯,他重新活過來了。

    她不該再去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了吧?

    一想起自己無法再靠近寒曦,她的心抽痛不已,但她強忍著淚水,不讓朴真穗看見她在為失去記憶的寒曦傷心難過。

    「那,為何你們要來台灣?他應該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去展開新的生活。」咬著唇,她內心在痛苦掙扎。

    「我們知道,要他永遠擺脫過去不愉快的記憶,那是一個萬無一失的做法。但,寒曦說他很想回來台灣念書,他說,台灣給了他濃烈的熟悉感。我、嚴梓和寒曦剛好同齡,同是修讀音樂系,所以我和嚴梓就陪他過來,讓他在台灣過著他想要的生活。」

    「你們沒把他失去的記憶告訴他嗎?他也沒問?」每問一個字,顏歆柔難過得快崩潰了。

    「他不知道自己失憶了,但既然是他的大腦把那段記憶封鎖或拋棄,我想他應該也不希望自己記起它,所以,關於那一段遺失的記憶,我們不打算告訴他。他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不希望看見他繼續活在痛苦當中。這次他突然想來台灣,我不確定他是否想尋找些什麼?但,我們不能阻止他想做的任何事,只能冒險地陪他回到這塊小島上。」朴真穗眼裡寫滿無奈。

    「歆柔,不管將來或結果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保護他,不讓他再受到任何心靈上的創傷,好嗎?」朴真穗的目光,忽然認真地看進顏歆柔眼裡。顏歆柔怔怔看著她,不太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我只是說萬一,萬一他記起了你,我希望你能以不傷害他的方式解決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瓜葛,好嗎?」她努力地尋找適合的詞匯來表達內心的想法。

    猶豫了好一陣子,顏歆柔終於明白朴真穗的話。原來,他們仍在誤會她跟范祥宇是情侶吧?

    沒關係,就讓他們一直誤會下去吧!

    那個猶如陽光發光體的寒曦又在她腦海一閃而過。她不願奪走他的陽光、養分,她要他一直神采奕奕,神采飛揚,乘坐著生命裡的陽光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愛一個人,不就希望他一輩子快樂、幸福嗎?

    她……懂了。

    「我知道,我應該離他遠遠的,如果我沒辦法給他任何承諾……」顏歆柔別過頭去,不讓朴真穗看見沿著眼角流下的淚水。

    「歆柔,我們沒有要阻止你見他……」朴真穗以為顏歆柔誤會她的意思,忙捉著她的手解釋。

    「不,我知道自己沒辦法為他做任何事,沒辦法……回應他的愛……」哽咽,她閉上眼,心很累,她突然好想睡覺,進入夢鄉,或許就能暫時忘卻心裡的創傷。「明天一早,我會離開,在寒曦面前,我會裝作不認識他……」

    「你真的誤會了……」

    「這是保護他不受傷害的最佳選擇,我……睏了。」是累了,心痛得不能呼吸,消耗她太多力氣去抵抗那沉重的感覺。「對不起,我不想再談論此事了。」

    「好,那你休息。」顏歆柔現在是病人,再多說只會打擾她休息的時間,朴真穗只能順著她,暫時把話題打住,等她恢復體力,再來討論也不遲。

其實,她也蠻喜歡顏歆柔,顏歆柔倔強中帶有一絲固執和反叛的性子,跟她太像了,感覺就像她的妹子,要能把她和寒曦湊成一對,不也是一件美事嗎?無奈,人家已經名花有主。

    「我吩咐廚房做些吃的,一會兒端上來,你先睡吧!」朴真穗替她拉好棉被,起身離去。

    顏歆柔沒有拒絕朴真穗的好意,她巴不得朴真穗趕快離開,好暫時留下一個能讓她獨自傷心難過,以及發洩內心情緒的空間。

    朴真穗一走,按捺已久的悲痛情緒一下子排山倒海的襲向她,令她胸疼心痛的痛哭出聲,涕淚俱下。

♥ ♥ ♥

    書房裡的寒曦翻著書本,潭水般深邃的眼睛始終未停留於書本上的文字。

    他腦海裡,不斷閃過無數斷斷續續,即模糊又似曾相似的畫面。他努力地想跩出那些無聲的干擾,卻揮之不去,煩上加煩。

    怎麼了?為什麼心情如此煩躁,這是傷癒後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

    他目光不由主地飄向房門,是因為她嗎?那個暈倒在行人道上的女孩?

    上午在學校遇見她的時候,她精神恍惚,無精打采的外表,竟勾起他心裡某種奇特的感覺。在黑暗中救起她的時候,她死氣沉沉的粉臉一直在捍動他猶如止水般的一顆心。

    閉上眼,他什麼都想不起來,關於她的一切,腦海裡一片空白。但,為何他一再地因為她而丟了魂,無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

    合上書本,他頎長的身影疾步離開書房,他能感覺心裡的心煩意亂,如坐針氈的情緒全來自於那個陌生的女孩,因此,他身子不由主地走向她的房間,沒想到卻在偏廳遇見了手上捧著托盤的朴真穗

    「嫂嫂。」他把目光停留在托盤上香味撲鼻的清粥上。「這粥……」

    「這粥是送給歆柔的。」遇見寒曦,她沒有多大的意外,嘴角掛著一貫的甜甜笑意。

    歆柔?是那女孩的名字吧!

    「她,好點了嗎?」不知怎地,他突然間對她的情況擔憂不已,這顯然已超越了對一位陌生女孩該有的關心,他有些詫異,心裡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她剛才醒了,但身體很虛弱,連說話和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我想她是餓壞了,所以給她送些食物果腹,你……很關心她?」她試探性的詢問。

    「嫂嫂,我之前認識她嗎?」他說話時,略帶著疑惑的關懷全寫在臉上。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寒曦的問題令朴真穗驚訝,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了?該怎麼告訴他呢?剛才與顏歆柔的一席話,令她左右為難,顏歆柔擺明了跟寒曦沒有發展的機會。

    「我不知道,感覺上,我好像認識她。」他苦惱的望向走廊的另一頭,再穿過這一道走廊,就能看見她的房間。

寒曦第一次把受傷的她帶回別墅,就是將她安排在那間客房裡。

    「你為何不親自去問問她?」不是她自私或想欺瞞些什麼,畢竟感情的事,可輪不到她這外人插手。

    「嫂嫂,我不知道該如何啟齒,這種心情讓我很鬱悶。」在朴真穗面前,他從不隱瞞自己的感覺。寒曦急躁不安的情緒彷彿又回到了他靈魂裡,朴真穗不由嘆了一口氣。

    「你們之前……是朋友。」確實,他們之前只停留在朋友的關係。

    「為什麼我完全記不起自己曾經有她那麼一位朋友?」他對顏歆柔完全感到陌生不已。

    「那是因為……唉!算了,看樣子我們沒法再瞞住你了。」朴真穗又無力的嘆氣,把他追捕琦奈雪的過程、受傷中槍,以及受傷後選擇性失憶的事一一道出。惟,她省略了他愛上顏歆柔的部份。

    寒曦愣了,他完全記不起朴真穗口中那個槍傷她的琦奈雪,以及到台灣逮捕琦奈雪的一切。

    除了背部的傷疤,額頭和手腕上的齒傷他全記不起是怎麼樣造成的。

    「寒曦,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剩下的答案,你需要自己去尋找或探索。」那些灰暗的記憶,如果他願意放下心去接受,或許能一點一滴地回到他大腦的細胞裡吧!要是他不願留下那些記憶,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

    語畢,站在客廳空間的兩人沉默了好些時候。

    寒曦的目光依然鎖在走廊的盡頭,不知在底頭思索些什麼。

    「粥都涼了,我得走了。」

    「嫂嫂。」他喚住了她。「你是說,那女孩跟我遺失的記憶有莫大的關係?」

    她沒答腔,只是輕輕地點頭。

    「那,讓我來。」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他決定要面對顏歆柔,或許她能替他解答心裡的疑問。

    「寒曦……」她很意外。「寒曦,你知不知道你將要面對的……」

    「逃避不能根治任何問題,唯一能擊敗問題根源的,是勇敢的去面對眼前的問題。」他不讓朴真穗有反駁的機會,俐落地接過托盤,朝走廊走去。

    好一陣子,朴真穗才回過神來,他堅定不移的決心,令她嘴角牽起一抹漂亮的弧度。

    現在,她把這盤賭局的籌碼全押到了顏歆柔身上,一切造化,全視寒曦和她的緣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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