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冒充情侶」
隔天，從我和宇樂雙雙步入校門口開始，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得不一樣。大家都停下了腳步，盯著坐在宇樂身旁的我。
或許，我和宇樂「戀愛」的事已在昨天傳遍了整所校園，如今大家親眼目睹我們一起上學，又一起在校吃早餐，一起進入課室，開始相信傳言的真實性。
我和宇樂已說好，即不否認也不承認我們的關係。現下，只能隨機應變，最重要能早日查清蘇柳盈的事。或許，現在蘇柳盈已經有了新的計劃。
在老師未進入課室以前，宇樂一直蹲在我座位前，霸占了我桌子，在努力地畫畫。我一直盯著桌上的紙張看，班上一些好奇的同學也湊了過來。
我見他在紙上畫了四個漫畫格子。第一個格子，一名神情落寞的女子推著自行車，在馬路邊行走。
第二個格子，女子身後出現一輛車子，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有位男生，露出神色大驚的模樣。
第三個格子，男生把女生推開，雙雙滾入草叢裡。
最後一個格子，男生和女生手牽手，露出燦爛的笑容。
在他放下鉛筆的那一刻，我滿臉疑竇的看著他。
「噓……」他調皮地笑笑，把食指放在唇邊。
「嘩！宇樂，你畫得真好，你的漫畫人物畫得好漂亮噢！你學了很久嗎？」美欣最先忍不住的稱讚他。
「也沒有特別去學，我從小就愛亂畫。」
「以畫傳情，還英雄救美哩！太感人了！」不遠處的小胖自我陶醉地說。
我不理會他們，細聲地問宇樂：「你在搞什麼？為什麼畫這個？」
他沒回答我，只是笑笑地從我書包裡翻出膠貼，直接貼在我身旁窗口的玻璃上。然後神秘地湊近我，小聲的說：「別拿下來，我剛剛在吃早餐時想到的，如果蘇柳盈有機會看見這副畫，我很想看看她臉上的表情。」他說完，就回去座位準備上課。
我怔怔地打量那副畫，那男女主角畫得真像我和他。
他說得沒錯，如果讓蘇柳盈看見這副畫，單單從她表情中，就能看出她是否幕後黑手。這點子，真是太棒了！再一次，我不得不佩服宇樂的聰明才智。
可是，我的笑容只維持了三十秒。
看著他臉上滿足的笑容，很奇怪的，我發覺自己想要的，不止這一些，我好想伸手摸摸他帥氣的臉……
我忙用力的搖頭喊停，暗罵自己瘋了！何宇樂是我弟弟，我對他怎能有這種越軌的想法呢？
我必須集中精神，把蘇柳盈的事查個水落石出，我不希望宇樂身上再增添新的傷痕，我是那麼地想保護他。
「何銀喜！你一定要專心，別再想七想八了。」我努力地把何宇樂的笑臉拋離我的心、我的腦，不斷重覆提醒他只是我的弟弟！
接下來三天，我和宇樂都相安無事。除了上課，我們在其餘時間都出入雙對，漸漸地，大家似乎已習慣了我們形影不離的畫面。
貼在我座位旁的那張漫畫，贏取了很多同學的讚賞。反而最想看到的蘇柳盈，再也不曾出現在我們班上。
或許她已聽說了我和宇樂的謠言，但我很難想像，現在的她是否仍在生氣。我一想到她那恨不得把我吃掉的模樣，心裡有點發毛。
可是，至少這幾天我和宇樂都很平安地渡過。
在學校，免不了必須跟他呆在一塊兒，以查出蘇柳盈的事。
今天，是星期五。
我和宇樂一如既往地在食堂吃早餐。
「自從那場意外之後，已過了好幾天了。蘇柳盈那邊，好像沒什麼動靜。」他的眉頭又皺成一團。
「你說，她會不會發現我們開始注意她了？」
「我不確定。這幾天，她都沒來找我。」
「當然啊！我們整天黏在一塊兒。可是，已經過了這麼多天，我們都沒事發生，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放棄了？」
「你沒聽過，風平浪靜，很有可能是暴風雨的前兆嗎？」他被我天真的表情給逗笑了。
「你是說，會有更可怕的事情會發生？」我開始冒冷汗。
「或許。」他輕描淡寫的說。
「我希望那副畫的事，會傳入她耳裡。」
「嗯。要不，待會兒下課時，你呆在課室裡，我去幫你買些吃的。」
「為什麼？」咦？他不想跟我一起用餐了嗎？
「我發覺，我們兩個一直在一起，可能有些人沒法做出什麼事來。」
「你是說蘇柳盈？」
「我是這麼想的。」
「嗯。」我認同他的話。
下課後，宇樂一離開課室，我看見了蘇柳盈。她，就筆直地站在我座位前。
我以為她會瞪著我，對我露出生氣的樣子，甚至說些傷害我的話。
可是，她沒有。
她一直站在那裡，盯著玻璃窗上的漫畫。
我偷偷看她，她臉上閃過許多情緒，先是驚愕、恐懼，再下來是失望和失落。然後，她把目光揶向我。
「我有話跟你說。」她冷冷的說完，轉身離開課室。
我明白她意思，起身跟著她出去。
我見她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雖然我心裡有些不安，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地跟著她。
在她抵達女生宿舍範圍的一個空地時，她停下了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此時，我看見她臉上盡是哀傷的表情。
「你們在一起了嗎？你和宇樂。」她目光鎖著草地，聲音很輕。
「柳盈，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看見她臉上的痛苦，竟有些於心不忍。
「我都聽說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可以離開他嗎？」她看著頭，語氣像在懇求。
「柳盈，你知道嗎？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再說，我們現在還是學生，應該把全副心思擺在學業上，現在的我們不適合談戀愛。」我苦口婆心，希望能說服她，重新回到正常的校園生涯。畢竟，眼睜睜看著她淪陷，我不忍心，她是一位優秀生。
「我不需要你教我！」她突然抬高了聲量。「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們現在不是在談戀愛嗎？」她生氣了。
原來，老師苦口婆心地勸告我們別說謊，永遠是對的。現在，我終於因為說謊而吃了苦頭，那邊廂讓別人誤會我和宇樂在談戀愛，這邊廂卻勸告蘇柳盈別在求學時談戀愛，那豈不是自打嘴巴嗎？
我的腦袋一直在打轉，希望能擠出一些替自己解圍的話，卻又想起了老師的話，她說過，當你說了第一個謊言，接下來需要編織更多的謊言作掩飾。
老天！誰能來幫幫我，我絕對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蘇柳盈的一句話，足以把我的謊言打翻了。
幸好，蘇柳盈沒懷疑，也沒追究，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想說。我不是想跟宇樂談戀愛，只是，我希望能有個一起聊天和討論功課的伴。」
「那還不容易嗎？我們班還有其他的同學呀！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跟你作伴。」我竟厚臉皮地毛遂自薦。
「他不一樣！」她又狠狠地瞪著我，但很快的，她又換了個哀怨的表情。她那變幻莫測的表情，開始讓我覺得很壓力。「他長得很像我死去的哥哥。」
「死去的哥哥？！」
「對！我哥哥在兩年前為了救我，被車子撞死的。」
這句話，令我震驚得說不出話。
「所以，看見宇樂，就像看見我哥哥，我喜歡跟他說話，喜歡跟他一起做功課，喜歡跟他一起吃飯。我和我哥哥以前也是這樣子，現在，我只想找回那種感覺，因為，是我害死了我哥，我一直沒辦法忘記他……」她說完，開始蹲在地上哭泣。
「柳盈，你別這樣。」我握緊拳頭，在猶豫著該不該上前去安慰她。
「我連這些都跟你說了，現在，你可以放棄他嗎？我發現，我已經離不開他了，為了和他在一起，我可以做任何事。」她哭著道。
「可是，他是何宇樂，不是你哥哥，你不能一直這樣子下去，那對宇樂很不公平，你剝奪了宇樂交朋友的權利。」
「我跟他的關係一直以來相安無事，因為你間中破壞而被搞砸的，你搶走了他！」她咆哮。
「柳盈，我也是為了你好，你需要去接受輔導，你這種思想太不健康了，你必須接受你哥哥已不在的事實，習慣你哥哥不在的日子。你別因為自責，而想以這種方式去彌補，等越陷越深的時候……」
「你憑什麼教訓我？你不離開他就算了！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可以搶回他！」她說完，開始邁開腳步奔跑。
我沒追上去。
她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仍不斷在我腦海中盤旋，揮之不散。
從她的談話中，加上剛才她看見那張漫畫時的表情，我大概可以肯定是她，是她讓宇樂受傷，車禍的事，也是她一手策劃的。
下一步，我該怎麼做？
她說，她會搶回宇樂。一想到宇樂很可能再次因為蘇柳盈而受傷，心裡不由感到害怕。我該向老師報告這一切嗎？可是，她沒承認些什麼，我也拿不出證據來。
想罷，我忙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課室。
在未踏入課室之前，我的手臂，已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緊緊拉著，那力道，足以令我手臂發疼。
「銀喜！你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不著你，也沒看先蘇柳盈，都快嚇死了！」宇樂的呼吸急促，像是跑了很多路似的。我猜想，他應該找了我好久。
「對不起，我和蘇柳盈去了女宿舍那裡。」
「你和蘇柳盈？！你瘋了？你為什麼單獨跟她去那裡？如果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我忙打斷他。
雖然宇樂說話很大聲，手臂也被他捉疼了，但看見他帥氣的臉上流露的緊張和恐懼，我已打消與他爭辯的念頭。
儘管我整個人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他眼前，但他仍舊不放心地檢查我的手腳，看看是否有傷。
「她跟說了些什麼？她沒有傷害你吧！」
奇怪的是，被他觸碰的肌膚，竟然傳來陣陣電流，這種陌生的感覺令我不知所措，連說話都結巴起來。
「沒，沒有，她說……」我的故事都還沒開始說，上課的鐘聲已響起了。我和宇樂只好快速步入課室，準備上課。「沒關係，我們晚點再說。」他笑笑。
途中，他還塞了兩包三文治給我，叮嚀我在老師進入課室前，一定要吃完。
我看著他臉上那溫暖和充滿關懷的表情，頓覺好窩心。
我匆匆吃完三文治，忙打開書包，取出這一節的課本。
可是，書包裡除了硬邦邦的書本之外，我好像摸到了一些軟軟，又有些冰冷的東西。在好奇心趨使下，我把那東西捉在手上，掏出來一看。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可不得了，那是一條青色的蛇，它全身呈綠色，有我姆指般大，足足有一尺長。
我頓時嚇得不顧形像地尖叫，隨手把那條噁心的綠蛇往前一拋。
一時之前，全班亂成一片，大家尖叫的忙著尖叫，捉蛇的忙著捉蛇。
宇樂在第一時間衝上前來，用力搖著我肩膀，緊張地咆哮：「它咬傷你了嗎？有沒有？」
「沒，沒有。」我的一顆心，仍在怦怦怦地亂跳，快得幾乎從我口裡跳出來。
他二話不說，直接把我書包裡的東西倒出來，查看是否還有其它的蛇。
幸好，沒有第二條了。
「你還好嗎？」他看見我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非常焦慮。
「我沒事。我只是嚇得腳軟了。」我連說話，都覺很吃力，牙齒一直咯咯咯地打戰。原來，當你極度害怕的時候，全身上下真的會激烈地發抖。
宇樂聽見我回答之後，開始鬆了一口氣。
他把我摟入懷裡緊緊擁著，還不時低頭安慰著我：「銀喜，沒事了。」
我緊緊抓著他的校服，努力將青蛇拽出我腦海。
在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中，逐漸找回了安全感。
我依偎在他懷裡的發抖身子漸漸平靜下來，發現他身子也在微微顫抖，環抱著我的力道不斷加緊。還重覆念著「蘇柳盈」的名字。
是我的錯覺嗎？他身子在發抖。
可是，我已無力去推敲這一切，此刻的我，只想永遠依偎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裡……
放學後，宇樂說他需要處理一些事，叫我在校門口等他。
可是，十五分鐘過去了，仍未見宇樂修長的身影出現。
我開始不厭煩了，我最不喜歡等人了，那過程很累人。
他剛才離開前，沒交代自己的去向，我以為他的事可以很快辦妥，哪知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還沒出現！
忽然，我憶起了宇樂那令人感到溫暖的體溫。
曾經，他也曾背著剛出院的我去車站。
他的體溫，能讓我安心。
汗！我在想什麼呢！我甩甩頭，把宇樂的懷抱拋離我腦袋。
我該把注意力放在那條青蛇事件上。
我可以很肯定，那是蘇柳盈的傑作，她在下課時才警告我的說，沒想到她的行動比我想像中快。
美欣在放學後才跟我說，在上課鐘聲響起之前，蘇柳盈的朋友曾經坐在我座位上，向她討教功課，順便問起一些我的事。
可是，在我趕到蘇柳盈的班上時，她和她的朋友已經消失了。
在青蛇事件之後，我仍未有機會告訴宇樂蘇柳盈在下課時向我說的一切。我急著想告訴他這些，是希望他能想想辦法，幫助蘇柳盈擺脫她死去哥哥的影子。
我看了看腕錶，又過了十分鐘。
我掏出手機，按了宇樂的手機號碼，可是他的電話顯示關機。
「蘇柳盈？」突然，我想起了宇樂在摟著我時，念了她名字。
他，該不會去找蘇柳盈算帳吧？
該死！他竟然冒著生命危險，獨自找蘇柳盈？
我連忙大步地奔回課室，裡面空無一人。我跑了一間又一間的課室，就連男廁和宿舍都跑了，就是不見他們踪影。
我一直不停地撥打宇樂手機，他該死的電話卻沒開機。
我心急如焚，跑得滿頭是汗，宇樂卻像人間消失般。
在無計可施之下，我只好坐在校門口一直等，希望他仍記得在校門口等著他的我。
又過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我已撥了不下百次的電話，甚至傳了好多好多的簡訊，但他沒回覆。
太陽快下山了，他還是沒出現。
我的情緒從一開始的著急，變成了害怕、絕望……
說不定，他已在家裡等我了呢？因為這想法，我眼前開始出現一道曙光，匆匆地跑回家。
可是，看著大門深鎖的家園時，失望的感覺又侵襲我全身。
何宇樂，你到底去了哪裡？
到家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我整晚窩在床上，仍不停地撥打宇樂手機，直到手機沒電了再作罷。
整個晚上，我想了無數個可能。
宇樂被蘇柳盈捉走了。
宇樂被蘇柳盈傷害了。
宇樂可能知道了蘇柳盈哥哥的事，決定助她渡過難關。
我被這些令人擔驚受怕和焦慮的可能折騰了一整晚，也不知過了多少，才緩緩睡去。
在夢境裡，這些「可能」仍不斷在折磨我，我夢見了宇樂向我揮手道別，跟著蘇柳盈走了，他們手牽著手，越走越遠，直到消失於一道強光之中。
後來，我又夢見宇樂被蘇柳盈綁起來，丟在一間小屋裡。小屋裡非常簡陋，而伸手不見五指。宇樂臉色發白地躺在屋裡的泥地上，雙眼緊閉。
忽然，我想起了宇樂曾經告訴我的故事。他在小學時，曾經被學姐禁錮在一個荒廢的小屋裡。
我看回夢境中的宇樂，他瘦小的身子，根本仍像個小學生。
我想喊出他名字，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我想伸手去抱起他，卻怎麼行走，也無法靠近他。
忽然，小屋的門被打開了，我看見了蘇柳盈。
「不！」我大喊一聲，從夢境中醒了過來。
我睜開惺忪的雙眼，刺眼的陽光毫不客氣地照射在我床褥上和臉上。
我摸了摸臉頰，發現全身竟然在冒冷汗。
在我恢復意識時，我察覺整顆胃一直在翻攪，痛得我直冒汗。
我才發現，昨天除了宇樂遞給我的三文治，過後我一直沒有吃東西。因為宇樂失踪了，我過於擔心他的安危，忘了進食。
宇樂，他回來了嗎？
我按著胃，忍著痛地步行至他房間，還有客廳、廚房……他整晚沒有回來。
我停留在廚房，找了一些胃藥吃了，再為自己煮了兩包即食麵充飢。我心想，若不把自己醫好，哪來的力氣去找宇樂呢？
確實，吃飽之後，我的思考能力開始回來了。
我回想剛才的夢，不由打了個冷顫。
那會是真的嗎？事隔了這麼多年，如今宇樂又因為蘇柳盈的出現，再次經歷了小時候的那場惡夢？那會對他造成怎麼樣的傷害？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忙把桌上的盤碗放入碗盆，再衝入浴室盥洗，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
我拿起已充完電的手機，發現裡頭有一則新簡訊。
是宇樂嗎？
我忙打開它，真的是他！他只是告訴我說，他很安全，叫我別擔心。
我按著胸，開始放下心頭大石。
可是，如果他真的很安全，那為什麼不回家？他一整個下午，甚至一整晚究竟去了哪裡，跟誰在一起？
我忙著按手機，一口氣把我的疑問全以簡訊傳給宇樂。可是，我等了好久，他始終沒有回覆。
我的腦袋，又開始飄向宇宙，開始胡思亂想。
我無法揮去蘇柳盈昨天向我談話時，那惹人憐憫的神情。
或許，宇樂經不起蘇柳盈的懇求，已經取代她哥哥的身分，陪在她身邊。
整個週末，我一直被腦海裡的種種疑惑和猜測，給折騰得不成人形，這兩天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除了填飽肚子，我都在等待中度過。
宇樂始終沒有回家，而且也沒再傳來任何簡訊。
週日晚上，我再也禁不住煎熬，很早就進入了夢鄉。
隱約中，我聽了外頭的籬笆傳來一些雜聲，還有開門的聲音。
這些聲音，我在這兩天的夢中已聽見了無數次。再說，我已沒有多餘的力氣爬起身查看。
矇矓中，我感覺身體像被蓋了一層又厚又溫暖的東西，我伸手把它拉緊一些，感覺了它真實的存在。
真實存在？ ！
我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驚醒。
我一睜開眼睛，看見了宇樂。
宇樂發現自己為了替我蓋被，反而把我吵醒了，露出一臉歉意。
「何宇樂！」我驚呼。 「何宇樂！真的是你？！」
「是我。」他摸摸我的頭。他的手是有溫度的，顯然這不是夢。
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再次溫暖了我的心。
我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地，我生氣了，雙手捉著他衣領大叫：「這幾天你跑去哪裡了？！電話也不打一通，你知道我那天等了你大半天嗎？你害我擔心死了！我還以為，還以為……」我說到這，鼻子一酸，狠狠地推開他，埋在枕頭里痛哭。
「對不起，銀喜，但你聽我說，我這麼做也是必不得已。」
「什麼必不得已，你好歹也跟我說一聲，我這幾天都等得快瘋掉了。」我甩開宇樂放在我肩上的手，我下定決心，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充足，一定得先耍賴和大鬧一場。如果沒有給他顏色瞧瞧，搞不好他久不久又來鬧失踪。
「銀喜，你整天在你弟弟面前大哭大鬧的，你不覺得很丟臉嗎？」他非但沒生氣，反而開始消遣我。
「什麼？！」他這招激將法還蠻有效，聽見「丟臉」兩個字，我的理智回來了。確實，為什麼我總是在宇樂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再怎麼說，我是他姐姐啊！在他面前鬧孩子氣，是有點失禮。
我忙坐直身子，把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全擦在枕頭上。
他沒再挖苦我，反而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看樣子，像是準備報告好消息。
「你到底去了哪裡？快說快說，要不我肯定給你好看。」我拉不下臉，以憤怒掩飾我那紅通通的臉。
「那幾天，我跟蘇柳盈在一起。」他若無其事的笑笑。
「蘇柳盈？！」我大喊，雖然我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可是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忍不住生氣。誰叫他為了那蘇柳盈，把我放生了兩天半，害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吃不好，睡不好，心情猶如坐過山車般忽高忽低。
除了生氣，我還嘗到了酸澀的味道。
「對，蘇柳盈。可是，她以後不會再出現了，她保證不會再傷害你了。」他的語氣異常地興奮，而且笑得太好看了，害我再也生氣不起來了。
他說完，還替我拭去殘留在眼角的淚。他的動作很小心，深怕一不小心，又惹我生氣了。
我的心跳失了控地加速、再加速。
「銀喜，你知道嗎？那天你從書包裡抓出一條蛇，我都快被你嚇死了，幸好你沒被咬傷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噢！那小蛇的事……」我這幾天都忙著擔心宇樂，似乎快忘了那件事。
「嗯，我正想向你解釋那天的事，就是星期五放學後的一切。」提起那件事，他臉上又綻放陽光般的笑容。
看著他的笑臉，我反而有些不悅了。因為他害我擔心了這麼多天，自己卻跟那蘇柳盈混在一起。可是，我總不能洩漏自己太多弱點，像他剛才所說的那樣，這樣子太丟臉了。
「噢！」我只是隨意地應了一聲。
「我一放學，跑去找蘇柳盈，你書包被人放蛇的事，我擔心你多過於生氣那放蛇的人，我不願意再看見蘇柳盈為了我，一再地傷害你。所以，我只好找她當面對質。我原來以為得到要的答案之後，就能到校門口與你會合。怎知道，她開出了條件。」
宇樂開始說到重點了，我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聽他說下去。
「她跟我說，如果我肯在接下來的周末陪她到一些由她安排的地方，而且什麼都別問，等到約定的時間結束了，她就把所有的真相告訴我。但條件是，我必須對你保密，而且不能跟你聯繫，這是為何我把手機關了，那封簡訊，我是趁她不留意時偷偷傳給你的。因為，我知道你肯定為了我失踪的事，擔心不已。」
「她把你帶去哪裡？」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去了一些餐廳、遊樂園、公園、商場或遊戲店。她全程一直默默不語，而且臉色凝重，雖然我滿肚子疑惑，但我始終遵守約定，不問她任何事。傍晚的時候，她告訴我，那些地方都是她和她已逝世的哥哥最愛去的地方。」
「她跟你說了……她對你，還有其它的要求嗎？比如說，呃……要你繼續當他的哥哥的事……」我似乎仍無法放下蘇柳盈在宿舍空地告訴我的事，她說她會用自己的方法搶回宇樂。
「噢！那個呀……嗯，沒有。她說，她只是想要我陪她，去重遊那些地方，之後，她就會把那些事徹底地忘了，過回正常的生活。對了，她那天下課找你的事，她有跟我說了，而且她要我轉告你，她對那天的事感到抱歉。」
「抱歉？」
「不過，柳盈她也要謝謝你，是你告訴她，必須接受她哥哥已不在的事實，習慣她哥哥不在的日子。她也承認了，那兩場車禍和放蛇的事，是她故意製造的。不過，她保證這些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原來，我們都沒猜錯。」聽了這一席話，我開始放心了。至少，以後宇樂再也不會受傷。如今，他手上的瘀青，仍未消失。
蘇柳盈也是一時想不開，才會失控，不斷地傷害我和宇樂，她以為這樣子我會知難而退，遠離宇樂。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我和宇樂只是姐弟。而這秘密，只有我和宇樂知道。
「銀喜，你會怪我嗎？」
「怪你？為什麼怪你？」忽然被他那麼一問，我覺得很奇怪
「因為我的出現，幾乎打亂了你平靜的生活和校園生涯，其實當初要不是我的出現，可能就不需經歷這些令你心驚膽戰的事。」
「你怎麼又來了？我們是，是兩姐弟……」在說出最後那句話時，我的舌頭差點打結了。
「是呀！兩姐弟……」宇樂在重覆後面那三個字時，表情有些猶豫，是我看錯了嗎？彷彿他對這樣的稱號很敏感。
可是，我沒問他為什麼。
經過這幾天，我已無法釐清自己對宇樂的想法。
原本，我應該對他失踪的事感到高興。但是，我卻擔心得要命，甚至忘了進食、睡不著、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
我還是原來的我嗎？不是說要把他和小媽趕出家門嗎？
現在，我竟然猶豫了，我除了不討厭他的人，也不再討厭他在我身旁的感覺、他的關心……他為了我的事，可以以身犯臉地找蘇柳盈理論，甚至冒著生命危險跟她呆在一起，就只希望徹底地制止蘇柳盈一再地傷害我。
還有，我已無法忘記他身上的氣息，以及他那令人感覺無比安全的臂彎。
「你看你，哭得像小花貓一樣。」他趁我分神時，突然伸出修長的手指，替我拭去殘留在眼角的淚滴。
當他的指尖觸碰我肌膚時，我的臉又刷一下變紅了。
長得這麼大，我的臉未曾被男生碰過，我竟然因為宇樂這舉止而臉紅了。
啊──我又臉紅了。
「銀喜……」驀地，他把我摟入懷裡，瞳孔裡盡顯溫柔的眼神。「我喜歡這樣子抱著你。說真的，你對我到底有什麼看法？」
他、他竟然抱我，還問我對他的看法？他到底在搞什麼？
驚訝中的我身體僵硬，就快石化了。
緊張，我好緊張，一時忘了該作何反應。
我好想這樣子枕在他懷裡，但可是心裡有個聲音不停地警告我，要推開他！因為擁著我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的弟弟何宇樂！
「啊──」我像是受到了驚嚇般地推開他，整個人縮到了牆角。
宇樂彷彿察覺了我的異樣，他忙抽回手，露出錯愕的樣子。
「抱歉，我沒有其它意思，我純粹只是想幫你……擦淚……」他有些氣惱地抓抓頭 。「總之很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
他那股不自然的神情、不知所措的語氣，害我聽得傻了，也忘了回應他，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對不起，夜深了，你休息吧！」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看見他臉上盡是哀傷，像只被獵人槍傷的獅子般跑開，他臉上為什麼會有那樣子令人疑惑的表情？
他的表情令我困惑。他，該不會是……天！若是這樣子的話，那我們豈不是……亂倫？！
「宇樂！」
他的腳步未見停下。
「何宇樂！」我追上前去，扯住他胳膊。
「宇樂，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銀喜，你不喜歡我？那天蘇楊盈和青蛇的事，讓我認清了自己的心。我擔心你出事，拼了命地想保護你，那種感覺，原來是害怕失去。把你抱在懷裡的一刻，我發現，那感覺是對的，是一種男女之間喜歡的感覺，而非出自姐弟之情。銀喜，其實……」
喜歡？我怎能喜歡他呢？他是我弟弟，我們身上都流著父親的血呀！
這種關係，是不被允許的！
「不……」我不能喜歡他，也不能被他喜歡呀！我斬釘截鐵的拒絕。
「我知道了。」他帶笑地轉過身，仿佛知道我想說什麼。「我們是姐弟嘛！你放心，自作多情的人是我，如果這種感覺帶給你困擾的話，我會讓它停止下來的。」
宇樂說完，悠悠地轉身離開，帶上房門。
他真的懂嗎？但為什麼我心裡沒有如釋重懷的感覺，反而感到異常地沉重呢？
我承認，呆在他懷裡的那一刻，我除了震撼之外，有股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那是戀愛的感覺嗎？難不成之前那些酸意或心痛的感覺，都在說明我已經喜歡上了宇樂，我的弟弟？！
而且，他也喜歡我？以他剛才的表情判斷，像是被愛慕對象拒絕的小男孩般，露出挫敗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子？我們是姐弟，但我們喜歡上彼此？
啊──亂了、亂了，幸虧我剛才及時恢復理智，懸崖勒馬。
雖然心會不受控制地作痛，至少我做出了正確的抉擇。
但，該如何面對他呢？我們還能單純地、自然地維持昔日的姐弟關係嗎？
往後的日子，就見一步，走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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