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避」
我以為，我們見面時會很尷尬。
沒想到，宇樂似乎恢復得比我神速，臉上掛著昔日的燦爛笑容，那天告白的事，仿佛未曾發生過。
那很好啊！宇樂都能坦然接受我們「不能」戀愛的事實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該比他還要大方才行呀！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和宇樂毫無避忌地，依然如常地一起上學、上課、用餐，我倆的「情侶」關係在校園裡已不算是什麼新鮮事。
自從宇樂和蘇柳盈成功談判後，我們的校園生涯開始變得平靜了，無須再擔驚受怕地過日子。
我和宇樂的科學手冊，在上星期已成功做完，據說還得了全班最高分呢！
除了上課，我也跟著美欣和林恆，參加了學校的文學學會，一有空就一起鑽研文學和文字，偶爾也會把稿件投給報社，賺取少少的稿費。
宇樂在學校也漸漸活躍起來，還參加了校內的漫畫學會和籃球學會，以他的身高，不去打籃球實在浪費。還有他那畫畫的天份，好像是以生俱來的，若沒有好好發揮，只能永遠被埋沒。
很快地，宇樂成了校內外的漫畫和籃球明星。當然，以他出色的長相和天份，想成為名人確實不難。
這種日子，可以說挺寫意的。可是……
我的問題開始出現了，決心開始受到「邪念」的擺布。
看見那些女同學仰慕他的時候，我心裡感到極度不舒服。該怎麼說呢？總之那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像是一個吃醋的女朋友。
哎！完了，原來中毒最深的那個人是我呀！可是，我對宇樂心存的這種雜念是極不應該的。宇樂是我弟弟，我不該對他有非份之想。要是被父親和小媽發現了，說不氣死才怪。
我不能令自己和宇樂一再地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裡。
因此，我腦海裡開始盤算與宇樂約法三章的事，互不干涉或過問彼此的生活，甚至別再整天膩在一塊兒了。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或許能丟淡這件事吧！
不是我對宇樂沒信心，反而更擔心自己，害怕我這個做姐姐的很容易受到動搖。
可是呀可是，在面對宇樂時，「約法三章」這四個字經常有意無意地出現在我眼前，但我說什麼也沒有膽子在宇樂面前吐出來。
這一拖，就拖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我過得好辛苦，苦苦地抑壓自己的感情，天呀！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壞事 老天爺要這樣子懲罰我？！
「唉！」何銀喜！你真沒用！怎麼了？因為宇樂長得太帥，所以說不出口？！」我在心裡暗罵自己，我就是那麼地不果斷，我恨極了這樣子的自己。
這天，我頂著大太陽，坐在籃球場旁的石凳上，右手握著鉛筆，左手拿著簿子，正在那裡塗塗寫寫以打發時間。
宇樂和其也籃球協會的球員，正在那裡加緊練習球技，以應付即將來臨的學聯比賽。
這陣子，他每天放學後必須花整個下午的時間練球，皮膚也曬成了古銅色。
原本我堅持要先回家，但宇樂說怎麼也不肯，一定要我留下來等他。
這些日子，他總會在最快的時間內完成學會或練球的事，然後準時出現在我身邊。
「喂！銀喜！我看你在這裡坐了好久，你不熱嗎？」美欣突然跑上前來，拍了我肩膀。
「美欣？你還沒回家嗎？」我抬起頭，把手擱在額頭，遮去大部份的陽光，才能看清美欣的臉。
「還沒，我和林恆在那邊研究小品的體裁，你要來嗎？」美欣指了指校園美化樹下的長凳，正看著我們的林恆露出笑容，舉起了手向我打招呼。我也向他招招手。
「呃……」我看著正在球場上搶球的宇樂，有些猶豫，他會允許我離開他視線嗎？
「好嘛！反正他們沒那麼快完成訓練，你一個人坐在這裡也很悶呀！不如加入我們吧！」美欣熱心地拉拉我的手。
「好吧！」我說完，把握在手上的東西全塞進了書包，然後再起身對著宇樂喊：「宇樂！我跟美欣去美化樹那裡喔！」
「好的！」宇樂手裡握著剛搶過來的籃球，轉過身來以陽光般的笑容回應我，然後又專心於他的投籃動作。
當我和美欣有說有笑地朝向美化樹走去時，我看見了蘇柳盈，有些鬼祟地躲在自行車棚的柱子後，她的目光，怔怔地看著籃球場。
蘇柳盈在偷看宇樂？我心裡充滿了好奇心。
我忙轉過身去，讓美欣自己先去美化樹下，等我解決了蘇柳盈之後，再去跟她會合。
看見美欣走遠之後，我像貓咪般，踩著輕盈的步伐，走向蘇柳盈。
「嗨！柳盈。」在事件平息之後，我很少看見她出現在我和宇樂面前，即使偶爾在校門口碰面，她只是禮貌的點頭笑笑，但從沒停下來跟我們交談。這是我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
「銀，銀喜？」蘇柳盈像是因做錯事被逮到的孩子般，有些震驚的回過頭來，然後迅速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我忙喚著她。「你在等宇樂嗎？」
她有些害怕地搖頭。
「你有話想跟他說？」
她又搖頭。
「銀喜，請你不要誤會。」她突然捉著我的手，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著了。我掙扎著想擺脫她的手，但她捉得很牢，擔心我逃跑似的。
「你別怕，我只是想跟你說，你別誤會我有心存不良的意圖。」她說話的語調很急促，也很緊張。
我有些不忍，漸漸地停下了掙扎的動作，然後睜大雙眼看著她。
「對不起，之前對你們做了那些，那些事……我跟你保證，我不會再傷害你的，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別阻止我來看宇樂。之後，我真的有聽你的話，讓我媽媽帶我去接受心理輔導，我現在好多了，我已經可以控制好我的脾氣和情緒。對不起，之前我因為沒法控制住脾氣，才會一直瞪著你看，那時候一定把你嚇著了。」
我回想當初她一直以極度生氣的模樣盯著我看，確實很恐懼。
「醫生說我的進度很好，只是有些時候，我還是會想起我哥哥，但次數已經沒那麼地頻繁。每當我想起我哥時，我都會想來看看宇樂，可是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已經盡量控制我自己偷看他的次數。」
看著她那誠懇的表情和眼神，我知道，她沒說謊。
要想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確實需要一段時間。
以現在的情況，她已經跟正常人沒什麼分別了。我也相信，她是真心想忘卻過去的不愉快，過回正常人的生活。
「謝，謝謝你……」她露出開心的笑容，漸漸地鬆開了我的手。 「宇樂他過來了，那我先走了。」她說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我身邊。
目送她身影離開之後，我看見宇樂跑得很急，很快就來到了我身邊，大力地拉著我的手巡視一番，臉上寫滿焦慮。
「銀喜！剛才那個是蘇柳盈吧！你為什麼跟她一起？我從籃球場那裡，看見了她捉著你的手，我怕她又想傷害你，立刻趕過來了。」
他那緊張的模樣，害我的心又「咚」地躍了一下。
「沒事啦！你別那麼緊張，我們只是聊聊天。」
「聊天？」他眼神裡盡是懷疑。
「是呀！聊天。」我以肯定的語氣說。
「該死！下次別再離開我身邊。」他低咒了一聲。
每當處在緊繃情緒的時候，宇樂總會這樣子說話。
換作是從前，我會很雀躍，可是現在……老實說，不喜歡他這樣子說話。這樣子的我們，感覺上關係很曖昧。
現下他對我的緊張，令我感到困惑，也很煩惱。
「宇樂！我和蘇柳盈只是在聊她的近況，你不需要這麼緊張嘛！」說完，我準備腳底抹油，一走了之。
「為什麼不能這麼緊張？我關心你有錯嗎？你不喜歡這樣子嗎？」他露出了受傷的表情。
我沒想到他會脫口說出這番話，我又開始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我此時的心情，我總覺得你的舉止很奇怪，我們不應該這樣子，對不起……」
「不，該道歉的人是我。對不起！」他拋下這句話之後，迅速離開了。
「宇樂！」我對著他的背影大喊，還想解釋些什麼，但他沒有回頭。
他怎麼了？
好矛盾噢！我也討厭他對我生氣和不理不睬的樣子，感覺心被人揪著撞牆，好痛！ 我真的好恨這樣子的自己。
對了！約法三章！
為了拔除對宇樂的感覺，當下只能跟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我該趁這時候，把這話題打開，這是最佳時機！
我追上前去，擋住他去路。
「宇樂，有些事，我們需要談談。」
是衝動嗎？我不確定，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帶著非常急迫心情，想跟他講清楚這件一直困繞我多時的心事，否則第一個淪陷的人肯定是我。
我一直在追問自己，說了，會後悔嗎？
不！我不得不這麼做。
我的腦子裡，裝滿了準備反抗的細胞，整裝待發。
「談談？」他的眼睛，也快噴火了。
「對！何宇樂，你需要弄明白一件事，我們是姐弟，我們一起上學、一起上課、一起用餐，還有一起回家，這些事情我可以接受。可是，在放學之後，我認為我們需要擁有自己的空間，比如說你去打球，我去參加文藝學會，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另外，我們也可以擁有我們自己的朋友或嗜好，不需要每天像個雙胞胎似的，黏在一塊兒。」
「這有什麼不對嗎？我們在相認之前，已經被分隔了整整17年，我們有需要花多一些時間，來好好培養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覺得，我們現在的感情已經夠好了……」
「你錯了，你對我以前的事，有多了解？我對你的過去，也一無所知，我們需要多些溝通，不是嗎？」
「不！」我大聲地打斷他，說：「我認為這樣就夠了！你以為我們是情侶嗎？每天出入雙對！蘇柳盈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沒必要再這樣子下去。你這樣子，讓我感覺很壓力！」
「何銀喜！你這笨蛋！你根本就不了解！」
「那你了解些什麼？每個人的價值觀不一樣，你不能用你的觀念來影響我，我需要自由！自由！明白嗎？你才是笨蛋！」我用手指戳著他胸部，一字一句地叫出來。
「你……」他竟然說不出話來。
我何銀喜跟別人吵架，從來沒佔下風。
我瞪著他的臉，開始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是，當我的笑容接觸他眼眶裡打滾的淚水時，開始轉為震驚。他哭了！
「我，我只是覺得，蘇柳盈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我們不需要偽裝為情侶，我想過回我要的生活，我不希望你成為我的絆腳石。」看著他眼裡閃爍的淚光，我有著措手不及，說起話來，有些心虛。
「曾經，我試著遠離你。」他任由淚水從臉頰滑下來。 「後來，我想了很多，我，我沒辦法克制自己去遠離你……」
「不！何宇樂！你別再說了。」彷彿我能預測即將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我害怕聽見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忙捂著耳朵打斷他。
「何銀喜！你聽我把話說完！」他緊握著我雙臂，逼我看著他。
「不，我求你，別再說了……」
「我只想待在你身邊保護你，其實我們並不是真的……」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狠狠地露在宇樂的左臉頰。他經我那麼一打，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我因為自己失控的舉止而嚇呆了，心里後悔得要死。
「宇樂……」
「你聽著！」他加重了捉著我雙手的力道，不讓我亂動。「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以後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我不會再管你了，你也別後悔！」說完，他重重地甩開我的手，揚長而去。
我呆在現場，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有那麼一瞬間，我鬆了一口氣。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情卻不像預期般愉快，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難過？
他剛才哭了，是我傷害了他的心嗎？這根本不是我要的結果，我只是希望我們能達成共識，做一對平凡的姐弟，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但，我竟然把他弄哭了，我剛才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氣話？
糟糕！可能是太生氣了，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想罷，我突然衝動的想追上前去，收回我剛才的那些話。
但我未邁開腳步，美欣的聲音已經在我耳邊響起。
「銀喜！原來你在這裡！我們等你好久了，你都沒來，所以我只好四處找你，原來你還在這。」
我才突然想起，剛才我叫美欣等我的。
慘！剛才我和宇樂激烈吵架的那一幕，她是否看見，或者聽見了？
「美欣，你在這裡很久了嗎？」我試探性地問她。
「沒有啊！我剛才跑去後面的食堂找你，我以為你在那邊。」她眨了眨眼，笑著說。
幸好，她沒聽見。我鬆了一口氣，悄悄藏起激烈爭吵後的壞心情，隨口問她：「你們討論得怎麼樣了？」
「偷偷告訴你噢！我那天投去報社的小品，已經刊登出來了。所以，我要再接再厲地寫稿，剛才林恆給了我很多新的構思。」她開心的說。
對於初嘗創作的人而言，一旦作品受到肯定或錄用時，一般臉上都會露出這種滿足和開心的笑。
對呀！寫稿，雖然已加入創作學會好一陣子，但怎麼也無法寫出一篇完整的小品。或許，是自己對句子的組織能力不強吧！
「銀喜，你有沒有作品可以投稿？我們可以一起寄呀！」美欣興致勃勃的說。
「作品喔……呃……最近沒什麼靈感。」我敷衍。
「當然啦！你都沒什麼時間跟我和林恆一起創作，要不，你一定能從我們兩人的交談中找到很多靈感的。林恆他很會寫呢！也是啦！因為他是創作學會的會長嘛！呵呵……」
「哈哈！想不到成績向來強過林恆的你，竟然很崇拜他呢！」跟美欣交談了一陣子，我的好心情正一點一滴地回到我身上。對呀！每天想著跟宇樂之間的煩事，倒不如多把時間和心思，用來做些事，以分散自己注意力。
嗯，就這樣決定！
「那不一樣，他真的很有才華。聽說，他在文字方面的天份很強，他每天都有寫日記、散文，甚至小說的習慣呢！我多想到他家去看看他的作品，他之前一直推搪說，他的作品有些亂，等他好好分類一番，再讓我去看的。」
「真的嗎？」我也開始對林恆的作品感興趣。「聽你的語氣，好像他已經答應了呢！」
「對呀！」她掩飾不了興奮的情緒，用力的點點頭。
「那很好呀！林恆他創作多久了呀？」
「嗯，挺久了，據說是小學就開始接觸文學創作了。我聽別班的同學告訴我，說他小時候有自閉的傾向，所以家人教他以文字來表達心裡的想法和情緒。沒想到，後來因為文字，把他治好了。」
「噢！原來如此。」沒想到，林恆是在那種情況之下，發掘了自己在這方面的潛能。
「如果你也想一起去看林恆的作品，我們可以一起去呀！他答應說，現在就可以過去。」
「林恆會反對嗎？畢竟，我事先沒跟他約好。」
「沒關係，可以去問他呀！」美欣說完，拉著我跑向美化樹。林恆正在美化樹下的凳子上，聚精會神也寫作。
「林恆，銀喜可以去嗎？」
「銀喜？」
「對呀！去你家看創作噢！她也是會員嘛！」
「噢！創作。」林恆有些靦腆的笑笑，搗搗頭說：
「不好意思，獻醜了，都是美欣，一直吵著要看。」
「美欣一直在稱讚你。」看著林恆那可愛的表情，我心情突然變輕鬆了。
「你準備好了嗎？我們隨時可以走了。」美欣拉著我的手，語氣很興奮。
「好的，我沒問題。」我對美欣和林恆擠出笑容。
算了，每天為了何宇樂的事而煩惱，倒不如把心機花在其它方面，比如文學創作方面。我從美欣的眼神裡，看見了她對文學的熱衷和厚愛，一提起創作的事，她就兩眼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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