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大手

为了小皮球，小女孩不顾一切冲出马路，眼看就快被一辆路过的罗里撞上。突然，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把呆在现场的小女孩拉上行人道，有惊无险的捡回了她性命。


“妈妈！”小女孩定了定神，立刻展开天真烂漫的笑容，忘记自己险些就得与母亲永别。小女孩的妈妈，七魂几乎去了三魂，大手紧捉着女孩的双臂，带点责备的语气说∶


“傻孩子，性命要紧，皮球丢了还可以再买……”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已笑嘻嘻的投入母亲怀抱。


“有妈妈的大手，我什么都不怕！”


“孩子呀……”母亲怜爱的紧拥着怀里的女儿。丈夫英年早逝，只留下个女儿给她，这孩子对她而言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以后即使天塌下来，都有妈妈为你扛，知道吗？”


“嗯，我最爱妈妈的！一定会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小女孩漾溢着幸福的笑脸，两母女相视而笑……


曾经如此要好的母女，有谁料到这种温馨的画面在若干年后，已不复存在。


梅婶凝望着窗外大雨打在地面上的涟漪，无法入眠，脑子里尽是她女儿阿妹的影子。“女儿呀！妈妈好想你……”


梅婶今年已五十几岁，10年来栖身于市区内的大街小巷，以拾荒过活，吃不饱，却也饿不死。要不是福利部今天在市区进行大扫荡，暂时把她安置在收容所，可能她今夜又得在冷冰冰的楼梯底下过夜。


日夜操劳的她，头顶已经看不见半根黑发；日夜思念独生女的她，脸上尽是沧桑的烙印，皱纹比任何人还多。


不过，她生存的意志比任何人坚强，因为她要一直守着她时刻挂念的女儿。


丈夫离世后，与阿妹相依为命的她为了女儿的教育，不惜从乡下迁往市区生活，无论多辛苦，她省吃捡用，干几份活儿来供阿妹念书。


怎料，悲剧就在阿妹从英国学成归来之后发生。阿妹为跻身上流社会，竟嫌弃梅婶贫贱而抛弃她。梅婶为了阿妹，不惜留宿她办公室附近的街道。只要能远远望上一眼和保护着阿妹，她就心满意足，别无它求了……


“老太太！”


梅婶的回忆突然被收容所义工小晴的声音给打断了。


“老太太！”小晴亲切的唤着梅婶∶“怎么还不睡呢？对这里很陌生吧！”


小晴见梅婶不动声色，上前去与梅婶依偎在一起。“不要紧，再多住几天就习惯了


，我们也是为您好呀！”


小晴清脆的声音，很是动听，也重燃了梅婶那颗几乎快熄灭的心。


梅婶看着眼前这位善良的姑娘，又令她陷入回忆的漩涡里。曾几何时，阿妹也是位孝顺和乖巧的孩子，想着想着……她的泪，又不由主的沾湿了脸颊。


“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梅婶的难言之隐，小晴仍小心翼翼地搂着梅婶好言安慰∶“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照顾您，不会让您吃苦的。”


梅婶犹如在茫茫大海中抓找到了浮圈，泪水更稀里哗啦的流个不停，把过去10年来的思念，痛苦和悲伤全发泄出来……


※ ※ ※


清晨，彻夜难眠的梅婶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屋外的大雨阻止不了她想见女儿的决心。她希望在阿妹上班前，回到原来的地方偷窥她，以解相思之苦。


雨点无情的打在她身上，很是刺痛。她也因看不清前方的路而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臂都是伤，但一想起女儿的脸，身上的痛不算什么。


为了女儿，她咬紧牙根，终于撑到了目的地。遥远的路途，令年事已高的梅婶累得跌坐在大街上，她不停喘气，好一阵子才恢复元气。


她努力的爬起身来，竟让她与甫上班的阿妹打了个照面，吓得她又差点儿摔倒。“呃……阿，阿妹……”


“在做什么？”阿妹发现了眼前这位犹如落汤鸡的梅婶，竟着急起来。“来这干什么？”


“阿妹……”梅婶终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眼泪也不听话的滑下来，她好想抱抱女儿，但女儿非常抗拒的连连后退。


“快走！这里不是你这脏老太婆来的地方！”她匆匆塞了些钱给梅婶，再狠狠抛下令梅婶痛心的话，就像害怕传染病般快步离开，留下梅婶怔怔望着女儿逃离自己的背影。


“脏老太婆？……”梅婶握着钞票的手不停的在发抖。10年不见，原来在女儿心目中，她只是一位脏老太婆，怎叫她不心痛呢？女儿把她当什么了？乞丐吗？


“阿妹……”她忍着哭，似在苦苦哀求阿妹回头。


听见妈妈绝望的声音，阿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转身。她没有勇气面对那群围观梅婶的路人，更没有勇气承认那位看上去犹如乞丐的老太婆是她的妈妈。因为，她会成为公司同事的笑柄，公司总裁夫人的妈妈，竟是一位老乞丐！她怎能容忍这种耻辱？她丈夫又岂能接受这位乞丐为他岳母大人？


阿妹紧握着拳头，压抑自己心中的那股冲动，最终还是离开了。


再一次，梅婶陷入了悲哀……


尽管梅婶一次又一次为了女儿而受尽折磨，但她始终对女儿不离不弃，认为在楼梯底下生活的日子，比起收容所的日子更有意义和希望，因为她要一直守着女儿，这也是她继续勇敢活下去的原动力。


坐在四周破旧和蚊虫多多的楼梯间，她还是很安详的入眠了，因为她期待明天，期盼再多看女儿一眼。
※ ※ ※


经过昨天的偶遇，不，应该说是活见鬼，阿妹已料到梅婶会再次出现于她公司附近。她今天特别小心翼翼，担心又遇见脏兮兮的梅婶，令她难堪。


她快步的赶路，双腿在忙，头儿也不时四处张望，也许不够专心，她在越过马路时一个不留神，竟当场摔了一跤，非常狼狈。


远处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眼见就快撞上她。她突然惊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已不记得该逃命了。


她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在这里画上休止符，怎知一双有力的双臂把她环抱起来，令她跌坐在路旁。此情景对她而言是何等的熟悉，她不由脱口惊呼一声妈妈。


她未回过神来，紧接着一声巨响令她的心凉了半载。她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去，果然看见梅婶倒在血泊中。


“不……这不会是真的……妈妈……”阿妹呆坐在现场，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小时候与梅婶的点点滴滴。除了泪水和哭声，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本能。


“哎！有人被撞倒了！”


“快！快叫救护车！”


“快扶起她！给她急救！”


街上的路人七嘴八舌的，有人给梅婶施于援手，有人则围上来看热闹。


“阿妹呀，阿妹，你，你没事吧……”梅婶迷迷糊糊中，仍不停唤着女儿，令人心酸不已。


母亲的呼唤，令她从回忆中惊醒。想不到母亲的性命已危在旦夕，心里头仍挂念着自己，阿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阿妹……”梅婶很努力的抬起头儿，看见阿妹完好无缺，始放下心来，继续说∶“孩子呀！别怕，即使天塌下来，都有妈妈为你扛，知道吗？”


听见这句话，阿妹开始崩溃，这不就是她妈妈在她小时候，经常对她说的话吗？


可是，她曾经答应妈妈的话呢？说一定要一直陪在妈妈身边，最后却因为名利而抛弃了她。


“妈……我错了！”阿妹终于觉悟，飞扑到梅婶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妈……再苦的日子你都撑下来了，不就是为了要跟我团聚吗？所以，你千万别放弃，虽然我知道会很辛苦，但你一定要好起来。”她亲吻着母亲的手，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守着你，不会再让你受伤害，哪怕要一起过着穷苦的生活……妈，你就快点好起来吧！”


梅婶紧握着阿妹的手，嘴角泛着微笑。苦苦的等待，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呀！


“妈……”阿妹把头埋入母亲怀里，紧紧的抱着她，担心一松手她就会离开。此刻，


阿妹才察觉自己一直在职场或爱情上追求的成就，那种满足感远远比不上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着母爱。


原来，母亲才是她的一切，她也深信母亲为了她，一定会好起来，因为母亲除了承诺要一直守着她，也要等待阿妹兑现她的诺言。


“我以后不会再抛弃你了……我爱你，妈妈！”


人们常说，没有父母亲就没有今天的我们，这句话虽然俗气，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如果孩子连自己的爸妈都没法守着，那么，小时候常高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和《爸爸的草鞋》等儿歌，就显得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完）


2007年9月25日